駱晟放下手機。
他看向虛空處,視線沉重而深遠,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身後的斜對角處,一對夫妻坐在那邊。
俞熊就這麽背靠在椅背上,雙腿微微岔開,兩手捏著那張已經變得皺巴巴的排隊序號,擱置在兩腿間。
他身邊的妻子雙腿交疊,左手屈肘抵在扶手上,時不時地擦眼睛,偶爾有吸氣與哽咽聲傳來。
她隱忍著,卻忍不住。
而俞熊盯著地面發了會兒呆,就轉過頭,呆呆看向辦事廳門口,那灑進來的一片金光。
……
整個演播廳靜悄悄的。
導師席上的四人仰頭看著這一組的表演。
短劇對劇情進行了一定的改編,卻沒有改變原作的拍攝風格。
是在以非常平淡、非常客觀的視角,拍攝這在別人眼裡看來再普通不過的四個家庭的故事。
年齡超過八十歲,是到了該規劃身後事年紀的老夫老妻。
身患重病,沒有希望,就這麽被定下了死期的盧雨。
妻子跳樓自殺已有兩年,遲遲到此刻才來買合葬墓的駱晟。
兒子剛剛出車禍,意外死亡,來為其買墓的俞熊和他的妻子。
豐緯壓低聲音,對一旁的官若熒道:“薛笑好像瘦了挺多,他平時有這麽瘦嗎?”
官若熒搖搖頭:“他這個禮拜一直吃得很少。”
豐緯有些訝異:“不會搞壞身體嗎?”
官若熒道:“我一開始也擔心,不過後來看他自己挺有分寸的。”
熒幕上,鏡頭重新轉換到薛笑和老夫老妻那邊。
官若熒道:“豐導,您別看他平時這麽可可愛愛的,像個小孩子一樣,會讓人很不放心,其實他真的是一個腦子裡對事業規劃很清晰的人。什麽階段該豁出去,豁出去到什麽程度才不會影響到自己的未來,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果是一個已經有名氣的藝人來到這個舞台,對方自然不會為了短短幾分鍾劇目而進行一個禮拜嚴格的節食。
沒必要呀。
一來收效不會很好,二來,這出短劇播出效果再好,對其事業上的助力也非常有限。
因此,沒必要認真到這種地步。
可薛笑,包括其余那四十七名學員,他們現在擁有什麽?
他們要是還不在這個舞台上努力到極限,等到節目結束,他們又還能剩下什麽?
他們身上的“零”標簽,注定了他們必須把握住每一次的機會。
與此同時,薛笑卻也知道自己絕不能真的搞壞自己的身體。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要是在這個地方就壞了,那麽未來就算星途坦蕩,他也走不下去。
這種藝人往往很令經紀人放心,敢拚,卻又不是沒有頭腦地亂拚。
豐緯聽著官若熒的話,若有所思地點頭。
他評價了句:“這一組人狀態都很在線。”
官若熒自豪地點點頭。
就說黃小林,作為在第一輪裡表現不佳的學員,看到他稀裡糊塗選中俞熊這個角色的時候,官若熒是真的頭疼。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演員去演一個四十多歲中年喪子的男人,很多新生代優秀演員都做不到,這對演技的要求是很高的!
果然,黃小林雖然去努力了,身上卻始終存在缺陷,而這種缺陷往往需要人生閱歷去彌補,官若熒一直覺得這問題恐怕沒法解決了。
卻沒想到她在外工作兩天回來,黃小林身上有了非常大的改變。
此時此刻,熒幕上這個俞熊雖然不至於說完美,卻能將人帶入戲。
他身上的那種死寂、不甘,那種還未從意外與崩潰中回過神的混亂和壓抑,全在他的眼睛裡。
然後是顧領——
官若熒最開始為什麽說顧領只是表面上在演駱晟,靈魂卻不是這個人?
舉個最典型的例子吧,駱晟在原作裡曾有好幾次突然的斷話,這個男人說著說著就自顧自停了,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顧領最開始表演這種沉默時,給官若熒的感覺很“空白”,而此刻,他那出神的眼睛裡有了東西。
任何觀眾看到他的雙眼,都會知道這個男人,他又陷入到過去的回憶裡了。
還有竇鳴劍——
此刻,劇目最初的輕松部分已然過去。
盧雨和老夫妻一邊聊一邊往等候席那邊走。
竇鳴劍飾演的盧雨父親,也就是盧定華,就是在這個時候抽完煙,從外面走廊進了辦事廳。
他抬頭看到自己那變得無比瘦弱的兒子時,眼神有一瞬的僵硬。
就好像看幾次都不習慣一般。
觀眾光是看到他的表情,就能想象出曾經的盧雨是多麽的健康,有活力,心裡也不由為之揪了起來。
而當盧定華聽清楚盧雨在和這對老夫妻聊什麽時,他的表情開始變得陰翳。
“爸!”盧雨眼睛一亮。
盧定華走過去,裝作不經意地問:“在聊什麽,這麽開心?”
“哦,是關於風水的事。”
導師席上,沈亭言靜靜看著大熒幕上的劇情進展。
《春園》是他爸親自出演的電影,他當年自然也獨自看過幾遍。
原電影從陵園現場看墓挑墓開始講起,中間穿插四個家庭過去的片段,一路鋪墊情緒,直至四個家庭的人都挑完墓,聚集到辦事廳裡,即將定下合同時,盧定華情緒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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