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揚也不太會形容這種感受,只能傻愣愣地說,要飄走了。
如果放在雨天裡,等到導演喊卡,他就可能真找不著簡抑。
簡抑穿著那身藍旗袍消失在雨霧裡。
不過今天是個大晴天,導演取的景是在影影綽綽的黃桷樹蔭。
他照舊只能看見簡抑的背影,被樹影稀釋的日光遊走於那藍緞子的衣料,針腳光滑綿密的玉蘭花瓣上。
驀然,簡抑回了頭,亦或者說是戲裡面的“她”回過頭。
俞揚終於對上了“她”的眼神,那是一種即將要破碎的遺世獨立的希冀,無聲的悲痛瞬間就淹沒了俞揚身體。
是的,他從來看不懂簡抑的劇本。
電影成片上映他都會在影院睡著。
可是,可是……
他認得出簡抑每個角色,每個角色暗自洶湧的不同情緒。
以及每個角色背後的錨點,那個名叫簡抑的扮演者。
他生命裡無比熟悉的某個人。
*
導演喊了過,意味著簡抑正式殺青。
大約是被這天氣熱懵了,簡抑愣愣地接過花,也愣愣地接過某個人的擁抱。
好在某人穿的是他的襯衫,脖頸間是與他一模一樣須後水的味道。
沒抱錯人,簡抑傻呵呵地想。
不過很快反應過來,被經紀人當著眾人面隔著花束大力擁抱,委實不太像樣。
多年的默契是他倆平靜地撒開對方,俞揚也很快撿起老練的微笑面具,應承周圍說,今天簡抑殺青,晚飯他請客。
一下子把鞠導想要請客的念頭蓋過去。
簡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今天也是他生日,俞揚會意地沒有多提。
周遭有同事還想跟簡抑說些什麽,特別是裴知這孩子,俞揚難得沒八面玲瓏地招呼,草草說了聲簡抑暫時有別的安排,有什麽話晚上聚餐再說。
非常的敷衍,非常的不長袖善舞。
但簡抑依舊一句話沒說,由著他將自己拽走,隻提醒了一句自己還穿著高跟鞋,不能跑太快。
“這麽著急,像是要去私奔。”簡抑調侃。
“你這聯想過於豐富。”俞揚腳步放緩了些,沒回頭耳根被曬得通紅。
“那你著急幹嘛?我妝都沒卸呢。”簡抑說,額頭肩膀都因為厚實的假發沁出了汗。
“我幫你卸。”俞揚說,這回終於舍得扭過臉來,“我就是想跟你多待一會兒。”
別扭人的真心話,說出來一套接一套的。
簡抑能說什麽,簡抑沒法拒絕。
*
簡抑洗完澡出來,頭髮濕答答地滴水。
俞揚習慣性地想上前幫他擦乾,結果被他趕去洗澡。
“離晚飯還有一陣,你洗乾淨點兒。”簡抑說。
沒頭沒腦的。
俞揚打開花灑,被熱水澆頭後,隱秘於腦海深處的奇怪念頭又浮現上來。
簡抑不會是想趁現在……
也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
他們獨處,都有空閑,且可以有興致。
如果是這樣,那待會兒出去,他一定要提前說,被簡抑搶了先就沒有了作為禮物的意義。
可是作為禮物,他該怎麽給出去啊?
這事兒他還真沒經驗,或者說在此之前,他沒有想過。
按照簡抑的話說,他是個不稱職的情人。
稱職就是要把自己送出去,奈何他思想中規中矩了許多年,怎麽都轉不過這個彎。
現在轉過了,大概是因為不想自己辦事不力,準備的驚喜都能被提前拆解……辦事不力啊。
*
俞揚頂著毛巾,磨磨蹭蹭地走出衛生間。
簡抑正靠在飄窗上,腰間墊了個枕頭,似也沒在意他磨蹭了許久:
“禮物,現在給吧。”
俞揚把毛巾都嚇掉了:這麽快就要來了?
簡抑撐直了身子:“待會兒去吃飯,估計要陪那幫子人折騰,我怕回來你都忘了。”
“不會。”俞揚吸了一口氣,盡量平靜地走到飄窗前。
簡抑仰面望著他,臉上還有潮濕的水痕:“不是,你空手啊?”
他眼尾上挑,語氣胡作不善。
俞揚這才後知後覺:“哦哦,你說鑰匙。”
“不然你以為什麽?”簡抑被氣笑了,“隔天你就忘了禮物這茬是吧?”
“沒忘!”俞揚迅速地轉身奔去自己行李箱,叮叮當當地搜羅出來那隻緞面的方盒子。
“兩把,短的是老家的那把,長的是G市那把。”
簡抑不客氣地把盒子收入懷中,衣襟敞開著,露出被熱水洗過的嫣紅的胸膛。
俞揚咽了咽唾沫,這點小動作被簡抑發現。
“不會你以為的禮物是別的什麽吧?”簡抑敏銳地追問。
“沒什麽,我去定包廂,劇組幾十號人呢,得定個大包廂。”俞揚轉身就想跑。
“站著。”簡抑喊住他,“你不說我自己推測,推出來你就別想賴帳了。”
“我說出來你也不會讓我賴帳。”俞揚悶悶道。
“那你還是說比較好。”簡抑笑。
他作勢要從飄窗上下來,俞揚破罐子破摔地擠到他身邊坐,湊到他眼前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果不其然,被嘲笑了。
“你可真疼我。”簡抑笑得用盒子擋住臉,半個身子都貼上了窗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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