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是就是了。”簡抑松開了他的下巴,給了他一個擁抱。
“哦。”俞揚倚在簡抑肩膀上,眼眶發澀喉嚨發緊,他以為自己要掉點兒眼淚應應景,但很快卻笑出了聲,“謝謝。”
簡抑捏了捏他後脖頸,“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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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你臥室這床也好軟哦。”
“……軟一點,睡著對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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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簡抑前來醫院是個明智之舉。
因為簡抑演戲,演得還挺不錯,母親恰恰又是個喜歡看戲的,所以跟簡抑聊天,比跟俞揚聊要愉快得多。
俞揚因此只能淪落到和柳逐排排坐的地步,在柳逐殺人的目光裡,挑走一塊他專門給母親切的蜜瓜。
“清晝可沒說過讓你過來!”柳逐咬牙切齒,但為不打擾病床前的其樂融融,盡力壓低了嗓音。
“所以我是自己想要過來看看。”俞揚不緊不慢道,“柳叔,您要知道,我已經三十歲了,有完全的民事責任能力。”
柳逐想把那出“你媽媽不要你了”的爛戲重複一遍,可惜俞揚並不打算配合,他年紀小的那會兒都沒配合,甚至能義正辭嚴地告訴柳逐:“是,我媽確實不要我了。”
但這跟他來看她有什麽關系呢?
這跟她明明說著不管他,卻又把他從縣城裡接出來有什麽關系呢?
嘴上說一套,心裡想另一套,不是人之常情麽?
對此,柳逐自然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相比於家裡那一幫子咄咄逼人生怕他來搶財產的便宜親戚,柳逐對他都還能稱得上是友善,畢竟除了嘴上嚷嚷“你是個沒爹沒媽的小孩”之外,柳逐沒有給他造成過實際傷害。
不像家裡某些親戚,直接發起霸凌,讓他在家裡學校裡都不得安生。
為了表示他的友善,俞揚把蜜瓜盤子推回給柳逐。
這人推一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負氣地起身說,他要出去走走。
沒人搭理他,他也能一個人走得虎虎生風。
俞揚有點理解母親把柳逐放在身邊的原因了,平時看看樂子也蠻有意思。
而沒了柳逐做擋箭牌,俞揚自然而然被母親逮了個正著,要和簡抑排排坐到床邊。
“我才發現小抑打了耳洞。”母親的話題還是圍繞簡抑,“耳釘很漂亮啊,雪花的造型。”
難得把簡抑說得耳朵紅,只能低頭訥訥地回:“嗯……隨便選的。”
哦?
俞揚若無其事地捏了捏他的小手指,而後被輕輕地反勾了一下。
母親似沒看到他們的小動作,隻眯眼笑:“年輕人多嘗試嘗試,也挺好。”
“嘗試的過程中,也得保重身體。”俞揚回答,話裡有話。
母親瞧了他一眼。
簡抑卻比他更有眼色,訕訕起身道:“俞阿姨,我出門接個電話。”
明明都沒響起手機鈴聲。
做戲做全套啊,大影帝。
但母親和俞揚都心知肚明,沒誰開口拆穿,是將計就計。
*
簡抑輕輕地帶上了病房門,病房裡只剩下俞揚和母親。
“最近,還好嗎?”斟酌良久,母親開口問。
“都好。”俞揚回答,“公司一切正常,我也過得不錯。”
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雖然看你的樣子像是沒睡醒,但心情是挺好。”母親笑笑,似乎要掙扎著坐起來。
俞揚忙找到床尾的搖杆,慢慢地把床頭搖起來,母親便順勢坐穩了些。
“因為報了點兒‘私仇’。”俞揚半真不假道。
“那你之前答應我不就得了,還能快些報私仇。”母親說,沒有忘記他之前再三拒絕接手俞氏的事情,“或者說你之前拒絕,也是在報某個私仇?”
“您說是就是吧。”俞揚說。
“你這麽說,倒是我這個當媽的不講道理了。”母親歎了口氣,不過面色平靜,沒有多的哀傷。
俞揚心一緊:“您可從來沒有在我面前,以母親自稱過。”
這是他們商量好的結果。
“你在意這個?”母親問。
“沒有很在意。”俞揚答,“只是陳述事實。”
“你這點不隨你老豆,你老豆從來有事說事。”母親說,她大病初愈,因為開顱手術剃乾淨了頭髮,現在頭頂還有刀口,被網狀的織物保護著。
又因為養病,不能再時時刻刻保持精致的妝容,明顯顯地,面色如紙,眉眼間的細紋如裂。
她身上穿著醫院統一的藍白條紋病號服,袖子寬大,襯得她腕子纖細,纖細的腕子戴不了鐲子,隻手背被針頭和醫用膠布纏繞。
俞揚這才察覺到,她確確實實蒼老了,是個年過半百的小老太太,而不是那看不出年紀的仙女娘娘。
“我們從沒有一起好好地聊過老豆呢,媽。”俞揚說,輕輕喚著他多年來打心底想喚她的稱呼。
“之前是因為太久沒見他了,不敢跟你聊。”母親說,望著他臉,目光飄得很遠,“我確確實實,該是有三十年沒見他,你出生後我就沒見過他了。”
“他倒也狠心,隻給我看了他的屍體,而此後這些年,一次都沒入我夢裡。”
*
“不過,我做手術那天倒是夢見了他,他十幾歲的樣子。你應該沒見過他十幾歲的樣子,他當上你老豆,都已經二十三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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