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的時候忙碌到辛苦,但也並不缺少快樂,特別周遭都是和善的好人,忙一點辛苦一點都值得。
“謝謝叔叔。”小姑娘眨巴眨巴眼道謝,“我可以給我爸爸媽媽一人一顆嗎?”
“可以呀。”俞揚真心地笑彎了眼睛,和小朋友打交道就是好,不用想太多彎彎繞繞。
他付了錢,徑直出了店門,循著招牌霓虹的燈光,又開始了放空式的漫遊。
當是消食,也當是打發夜晚的時間。
夜幕降了下來。
*
因著俞揚的活動范圍在老城區,且都是以前他和老豆生活的地方,所以時不時會遇到曾經的鄰居們。
像今晚就遇見了以前住他家樓上的小豆丁。
小豆丁比他小十二三歲,如今已經旱地拔蔥般長高,比他就矮半個頭,身上披了件縣一中的校服外套,風風火火地蹬著自行車,打他身邊經過就利落地按了刹車。
“揚哥,晚上好!”豆丁急吼吼地打了招呼,他大名叫劉秉文,俞揚戲稱他為小文同學。
“晚上好,要上課去啦?”俞揚點一點頭,順勢問道。
路燈光下,小同學苦了一張臉:“嗯,上晚自習,我快遲到了。”
“揚哥,改天有空家去啊!就不多聊了!”
俞揚連連應和,目送這青春少年又風風火火而去,心想著年輕就是耳聰目明,這黑燈瞎火的,打老遠就看見了他。
他當然也有去還能聯系得上的老街坊家拜訪,像小文同學家,他前兩天才去。
小文的父母都是縣裡的公務員,俞揚年紀小那會兒,這兩位都才大學畢業剛剛結婚。
老豆喜歡跟他們這種文化人打交道,體諒他們剛參加工作收入微薄,平時他們來攤子上買肉,還特意抹零或者多送兩斤。
如今夫妻倆還跟俞揚說起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沒有太感慨物是人非,似乎是怕勾起俞揚的傷心事。
俞揚自覺沒什麽可傷心的。
他可是在老豆葬禮上都沒掉過眼淚的白眼狼。
每年回來看一看老豆,也只是看一看。
偶爾想起來,給老豆點一支中華煙。
*
再偶爾,會跟老豆說一說母親。
“我猜她肯定是來看過你的,雖然她從來不說。”
“G市裡大大小小的寺廟多了去,她還總記得每逢法事節日,專門來一趟惠能寺。”
“我也懶得問,你和她一樣,什麽都不說。”
俞揚下決心,不再理會父母間的事故,自二十七歲起。
他自認為自己已經了解到許多。
剩下的細節,留給當事人好了,他作為他們的兒子,本身就不具有評論他們感情的權利。
*
回程途中又碰上下雨,俞揚緊貼著屋簷的邊緣走,最後還是免不了失去遮蔽。
他到底是不想淋雨,走回住處還有一段路程,乾脆左右看了看,進了一家香火店。
原因是倚靠在門邊坐著的店主,招呼他來算個命,黑眼鏡外加手上的羅盤,看上去挺專業的。
俞揚自自然然就坐到店主遞過來的小板凳上,熟練地報出來自己的生辰八字。
店主推一推眼鏡:“你這八字好,算一卦的話我給你打八折。”
謝謝八字。
於是他花了二十來塊錢,聽店主從他出生的年月開始侃,門外雨下濕了地面,撲面而來泥土的潮濕。
俞揚一面聽,一面用余光打量店內的物件。
桃木劍,黃紙符,廳中央燃著一支香,兩側擺放著念珠木魚,總結來說可謂是佛道兼修。
也是,光用道家的法子算命,可算不到來生。
俞揚都不知自己錯過了哪句話,店主就直接提到了多積陰德,為來生多做考慮。
他敷衍地應下,隨口回了一句:“按道理講,您不應該說為兒孫積陰德麽?”
店主隻笑不語,撚一撚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須:“我自是不會亂講的。”
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神秘模樣。
俞揚想了想:“是不是二十塊錢太少了?”
“……您給我二百我也只能說這個。”店主反駁,“您不能質疑我們這一行的忌諱!”
好吧,好吧。
他看中了店主小茶幾上的黃歷,借過來翻了翻,封面是老壽星捧著大蟠桃,背面是六祖禪師惠能的偈語: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又是一處佛道兼容。
但店主解釋說:“原本的黃歷裡沒有這四句話,我覺著說得沒錯,就把它加後邊了。”
“您是有大智慧的。”俞揚笑笑,把黃歷本放回桌上。
外邊的雨不停,估計要下到明天去。
但他和店主二十塊錢的聊天已經結束。
店主說:“我快打烊了,要實在不行我可以賣給您一把傘,不多收您的,就要二十。”
俞揚得到一把天堂格子傘,簇新,不過這玩意兒在外邊超市最多賣十五。
也不算很坑,至少店主沒收他四五百。
“說起來我還打算明天去一趟惠能寺。”俞揚說。
“也許明天就放晴了。”店主說,“天氣好的話,在寺裡走一走,心會很安寧。”
“我也是這麽想的。”俞揚說,“不過明天還下雨的話,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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