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穆清睡得很沉,直到淡淡的暖色光透過窗簾灑落了滿床,穆清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在叫囂著需要多休息一會,但穆清的意識卻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就清醒了過來,比之前在聖彼得堡醒來的每個早晨都要清醒。
這座城市有足夠漫長的冬夜,黑暗和寧靜給了穆清更好的入睡環境,但卻從未賦予他完全熟睡的安眠。他還是會經常因為一些輕微的響動在夢裡驚醒,直到今天。
耳畔傳來的呼吸聲平穩,穆清側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其熟悉、但卻暌違許久的睡顏。
睡夢中的喻一楓臉上沒有平時標志性的暖陽似的笑容,也沒有藏了許多心思的眼神,就那樣安靜地枕在枕頭上,躺在他身邊,像個漂亮又無害的睡美人。但只要穆清稍微一動,他即便人還沒醒,手卻要立刻搭在穆清身上,胡亂地把人往自己懷裡拽。
穆清原本覺得有些好笑,便打算只是看著,但下一刻,他仍在酸痛的腰際卻被睡夢中的人沒輕沒重戳了一記。異樣的難受感讓穆清皺起眉頭輕輕“嘶”了一聲,伸手推開了喻一楓:“別碰,難受。”
穆清的力道並不大,但被他推開的人卻忽然狠狠皺起了眉頭。他似乎因為這一個動作夢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忽然加大了力道,蠻橫地將穆清整個人鎖進了懷裡,而後湊在了懷中人耳畔,發出含混的囈語。
夢境本來就沒什麽規律可言,夢話自然也很不好分辨。穆清聽不清喻一楓現在在說什麽,但他現在身上難受的很,隻想趕緊把抱著自己的人拍醒,好叫這人趕緊松開自己。
但穆清的手還沒落下,一句清晰的夢話卻忽然傳入了他的耳中:
“別走。”
“穆清,別走......”
“別走......”
溫熱的濕潤滴落在穆清頸間,又沿著他的頸側滑落,湮沒在柔軟的被褥裡。帶著嗚咽的懇求一遍遍在他耳邊響起,從偶爾含混到完全清晰。
“求你,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
溫熱的水珠幾乎要連成一串,不斷灑落在穆清的肩頭和頸側。他聽著枕邊人支離破碎的懇求,沉默了許久,才終於有了動作。
“如果你沒有醒,如果你還在夢裡的話,我可以送你一場美夢。”
穆清把原本要推醒喻一楓的手輕輕放在了他的背上,貼近了他的耳畔近乎無聲地開口:“好。”
窗簾上暖色的光線越來越亮,漂亮的金紅色躍動著帶來晨起的喧囂。沒有遮擋嚴實的窗簾角落露出了湛藍的一角。
原來現在並不是霧靄沉沉的傍晚,而是嶄新的黎明。
*
“所以,我能重新進入試用期嗎?”
“試用期?”穆清放下手裡的甜牛奶,淡淡看了面露忐忑的人一眼,“什麽試用期?”
喻一楓看著正在吃午餐的人,謹慎地斟酌著自己的措辭,“就是,今天早上你不是說——”
穆清瞥了他一眼,眼神裡含著一點警告:“什麽?”
喻一楓張了張口,最後也沒能說出來“你今天早上答應我不要走,所以我可不可以重新做你男朋友”這句話,只是低低地歎了口氣:“沒什麽。”
他今天早上抱著穆清懇求的時候確實還沒醒,但後來的行為卻完全是自主延續的。因此穆清說的話,包括話裡的潛台詞,他自然清楚明白。
穆清這個人雖然看似玩的很開很放浪,但不知道是他小時候家教嚴格,還是後天環境造成的影響,他實際上不論做什麽都恪守著非常嚴格的、僅屬於他自己的一套標準。
而這套標準裡,最明顯的一條就是“等價往來”。
通俗的解釋,就是你幫了我,我下一次一定也會幫你。按照他的這套邏輯,昨天晚上自己身體力行帶給他的快感,大約也被他算在了“幫助”行為裡面,所以今天早上自己有點崩潰的時候,他才會真的應了一聲。
喻一楓並不清楚穆清應下的那個瞬間有沒有想到兩個人的過去,有沒有真的為自己動容那麽一瞬間,但他很清楚,穆清之所以強調夢境就是明擺著告訴他:我還不能接受現實中的你,所以我答應的這一聲,你只能當成一場夢。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一周前,喻一楓或許會從容不迫地笑笑,真的把這一句話當成是夢裡聽到的,畢竟那時候的他連穆清的家門還沒進去,能和他正常說話就已經是奢望了。
可他們昨晚已經進行了最為親密的接觸,一覺醒來時讓他心動的人就躺在隨手可以觸碰的位置,他甚至不需要挪動身體,就可以吻上身邊人的唇,再聽到這一句回應,怎麽能夠像從前一樣裝成無事發生?
人的欲望是無窮的,一旦先前的欲望被滿足,就會生出更為強烈的欲望。
一周前喻一楓只希望能和穆清走過同一條街道,可現在他卻希望能夠日日留在穆清身邊,和他耳鬢廝磨,陪他看日升月落,等他的任教期滿了再和他一起回國,一起度過未來的時光,成為他從今往後的獨一無二。
喻一楓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和穆清過明路,但看到對方仍舊冷淡的神情之後,他才驟然清醒。
在感情上,穆清現在還不是那麽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