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野頭頂烏雲密布。
他坐下嚼著餅乾反思,自己上輩子到底為過什麽非作過什麽歹,否則這輩子怎麽會攤上兩個媽。
嚼著嚼著,又彎下腰揉左腳腳踝。可能是跑步前熱身沒做好,也可能是剛才打架用力過猛,已經基本恢復的跟腱又開始酸痛。
不會這麽倒霉吧,這就又傷了?
好歹熬到下個月比完賽啊。
那天晚上孟野做了個夢,夢見腳踝被人給踩折了,就在炙熱的塑膠跑道上。醒來全身都是汗,心裡安慰自己只是虛驚一場。
高二開學最無趣,學生們缺少高三的緊迫感,又沒了高一的新鮮感,到新教室坐下就開始看書上課。
但孟野是不可能乖乖上課的。白天有一半時間他都拿來睡覺,另一半拿來跑步,憑借稀爛的文化課成績牢牢佔據著最後一排的位置,並且絲毫不覺得慚愧。
“醒醒,老江來了。”
前排的路小川好心踢了他凳子兩腳,結果他翻個身繼續趴,渾似老僧入定。
“……你好自為之吧!”
本來吵鬧的班級唰得安靜。
“這都高二了還一點也不緊張,一個個的穩上985了?”老江挺著胖肚子巡視下面,巡視到最後一排時翻了個白眼,“某些人白天睡晚上睡,一上跑道就生龍活虎了。你要能跑進大學也行啊,跑不進大學你就跑進奧運會!兩邊都跑不進,我看就是不務正業,趁早收拾東西滾蛋吧!”
江老師在學校是出了名的勢利眼,瞧不起窮學生也瞧不起差生,剛好孟野兩樣都佔。
“好了我介紹一下,這是咱們班新來的同學。”
“老江又罵你呢,讓你趁早滾蛋。”路小川身體向後仰,湊到孟野耳邊幸災樂禍。
孟野睜開眼沒看到老江,卻注意到講台上某個眼熟的背影。
對方正在黑板上寫自己的名字。
——莊紹。
窗外亮光熾烤著,樹葉的綠蔭照在課桌一角,頭頂吊扇嗚嗡嗚嗡地轉動。
女生們率先騷動起來。
因為這個轉學生挺帥的。
跟昨天在校門口看見的一樣,他頂著一張面癱臉,偏瘦,但不是餓出來或者發育不良的那種,相反他的骨架非常舒展,四肢也充滿力量感。
就是眼睛裡頭有種跟年齡不太符的東西。
具體是什麽東西孟野也說不上來,只是感覺這個人有點喪,像是受過什麽挫然後就對生活心灰意冷了。
“孟野你聽見沒有?”老江板著臉把他喊回神,“新同學坐你旁邊,你可給我安分點,讓我知道你帶頭欺負同學饒不了你!”
他揉揉頭髮坐直身體,教室的另一角有人舉手:“江老師,讓新同學跟我坐吧。”
喲。
這種破事還有人上趕著?
說話的是喬盛,班裡的學委。他似乎跟莊紹是老相識:“江老師您不知道,這位同學他近視,坐最後一排肯定看不見黑板。”
“是嗎?”老江倒是無所謂,反正現在就這麽兩個空位,於是大手一揮,“那你就跟喬盛坐吧,也免得孟野上課不認真影響你。”
這老家夥,找著機會就罵自己。孟野咬了咬牙,晃晃肩膀繼續趴下。
“我還是想跟他坐。”
“誰?”老江順著莊紹的手看向最後一排。
很快身旁就有人走過來。
孟野扭頭,慵懶的視線透過西曬陽光。
莊紹還穿著昨天那身藍白色短袖,只不過變髒了。他從書包裡拿東西,左邊脖子上有枚蚊子叮的包,微微發紅發脹。
“沒聽見班主任的話?別坐我旁邊,免得我影響你。”
莊紹不緊不慢:“你是昨天那個人,我記得你的膚色。”
孟野嘴角抽搐,那句“x你媽”繞了幾個彎,剛要罵出口莊紹又說:“昨天謝了。我剛來,人生地不熟,以後你多罩著我。”
操,孟野張了張嘴。
這小子怎麽變臉比翻書還快,昨天還眼高於頂,今天就這麽會說話了(膚色那句除外)。
不過誰叫咱不記仇呢,對方都主動示好了咱也不能落下!
他揚揚眉:“好說好說。”
莊紹笑了笑。
“那你就坐那吧。”老江憂心忡忡地歎氣,“孟野,跟新同學好好相處!”
喬盛似乎挺失望的,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
第一堂課是數學,期間孟野睡得過於放肆,手臂頻繁碰到莊紹。
醒了以後他挺不好意思,從抽屜裡掏出自己的零食:“給,吃點兒。”
莊紹沒接。
“吃啊。”孟野碰碰他瘦削的手臂,“又沒毒。”
“謝了。”莊紹溫聲。
他聲音很有磁性很乾燥,像是充分曬過太陽的某種植物的莖。接零食的左手伸出來,手腕上還有好幾個又紅又腫的包。
“看來你很招蚊子啊。”
莊紹說:“睡的地方不太乾淨。”
孟野愣了一下。他不明白睡的地方還分什麽乾不乾淨,不就是家裡麽?再髒能髒到哪去。
“什麽地——”
“我說你們兩個!”教數學的張師太忍無可忍敲黑板,“要聊天出去聊!再多說一句就立刻給我出去!”
孟野住嘴比了個OK的手勢,逗得班裡哄堂大笑。張師太在笑浪裡咆哮:“安靜!誰再出聲誰就站到走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