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紹過來把他叫出去:“咱倆談談。”
父子倆一路走到門外的路燈下,不知道在密談些什麽,但橫豎不過是店的事和莊紹本人的歸屬問題。尤英抽抽噎噎地拿紙擦乾淨臉:“媽剛才表現還行吧?”
“……”孟野說,“戲有點兒過了!”
屋裡仨人並排張望,路燈下倆人影子拉得老長,表情也挺嚴肅。十幾分鍾之後莊紹回來說他爸先走了,賓館的事就先這樣,不悔約,認祖歸宗的事也還八字沒有一撇。
尤英並不高興,因為這事還沒完。但孟野挺高興,只要莊紹不走就行,至於他要給誰當兒子這根本無關緊要。
之後好幾天謝明輝沒有再出現,但那輛跑車一直就在牢館門口停著,刮風下雨也沒有人來開走。它就像是一個標志,它的存在代表著謝家這事還沒過去。
姥姥的手術很順利,不到兩個禮拜就轉回了雁嶺人民醫院,孟野一有空就會去看她。莊紹有時候一起去,有時候自己去沒告訴孟野。
某天晚上姥姥看完電視劇快睡著了,莊紹忽然跑來探視她,坐她床邊不出聲。
姥姥問:“出什麽事啦?”
莊紹垂著頭一言不發。
她抓過一把核桃塞孩子手裡:“多吃點這個補補腦,聽孟野說你們現在覺都不夠睡,別學著學著把自己身體給學垮了。”
“姥姥……”莊紹給她掖被角,聲音有些低啞,“你來住院了家裡那些雞跟豬怎麽辦?”
“托付給隔壁了唄,還能怎辦。”
“不會很掛念它們嗎?”
姥姥笑得很溫和:“掛念也沒辦法啊,又不是我願意把它們拋下的,大不了回去就跟它們認錯,再多喂點兒菜!”
高三第四次摸底考在12月來臨,但莊紹參不參加都無所謂了,他已經被保送臨大數學系。現在他主要精力都放在輔導孟野上,在他的加持下孟野的成績又往前躥了好幾名,正式邁進全校前一百。
考完試那個周日學校破天荒放了一下午假,美其名曰勞逸結合,其實就是放風。大家一湧而上衝出校門,上網吧的上網吧,逛街的逛街,就孟野跟零星幾個體育生留下來繼續訓練。
初冬的風吹在臉上已經有種刺痛感,皮膚跟嘴唇都很乾。孟野呵了幾口白霧,練到五點多時聽到場邊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頭一看是莊紹。
莊紹騎著自行車駐足在場外,遠遠地看著他。
孟野連忙跑過去:“你怎麽來啦?”
“有話跟你說。”莊紹示意他上來,“咱倆去公園轉轉。”
“就在這兒說唄。”
“這兒太冷,再說周圍人太多。”
孟野貼心地笑笑,扭頭去跟教練請假,回來靈活地跳上車,“出發!”
自行車鏈條被蹬得嘎吱嘎吱響,兩人晃晃悠悠地騎出學校,一路路過那些光顧過無數次的小吃攤,奶茶鋪子,大餅羊湯店,車輪軋過滿地銀杏樹的落葉。
孟野兩隻手縮在莊紹棉服的兜裡,胸口貼著他暖烘烘的後背:“你要跟我說什麽?”
莊紹沒回頭:“到地方再說。”
孟野壞笑:“秘密?”
莊紹忽然說:“抓緊我。”
接著車速就變快了。冷冽的風被他們倆的身體分開,耳畔流淌過風聲,鼻尖嗅到一地落葉的淡淡清香。
孟野緊緊抓著莊紹的腰,一邊覺得刺激一邊又覺得溫暖,凌亂的發絲紛紛地飄著,臉頰被扎得有點癢。
到公園門口他跳下來,跟莊紹一起推著車走。
莊紹的頭髮剛剃過,淡青的顏色從短發當中透出來,看著特別利落精神。但孟野看著就覺得冷,問他:“幹嘛不把頭髮留長點兒,這樣多冷啊。”
“沒時間洗。”
“也是。我最近上廁所都能睡著,太他媽困了。”
他現在每天五點半就起床,晚上練到11點才休息,體力消耗巨大。但他心裡一點兒也不覺得累,因為這是為了考學啊,為了將來能跟莊紹堂堂正正在一起,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付出多少汗水都值得。
走到長椅那邊坐下,孟野撿起一片枯樹葉在手裡搓。
莊紹說:“孟野。”
“嗯?”
“我要走了。”
孟野抬起眼:“走?”
“我要回臨江去,我家……”
莊紹似乎有些難以開口,不知道怎麽講比較合適。孟野望著他,慢慢地蹙緊眉,過了片刻才醒悟過來他這話的意思。
“你先別生氣,聽我把話說完。我爺爺在醫院快不行了,臨走前就想見我一面,我不能不答應。”
孟野問:“什麽時候知道的?”
“上禮拜。”
“那你怎麽不早說?”
理智上他明白莊紹也沒辦法,情感上卻有種被欺騙、被背叛的感覺。難怪這禮拜莊紹一直心事重重的,每回單獨相處都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原來是打算回臨江去。
手裡那片枯樹葉因為攥得太緊碎掉了,碎葉片扎得掌心有點疼。孟野驀地松開手讓它們落下去,用力吸氣。
莊紹說:“你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我怕影響你。”
“怕影響我你還走?”
這段時間孟野腦子裡有過好多設想,一些是關於下個月就要去臨江參加的體測,但更多的是他們倆一起漫步在臨大校園的場景。現在這一切讓孟野覺得自己很丟臉,一陣鼻酸和難過,甚至不想看到莊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