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肯定也覺得大良應該出去。”許野專注地看著他,“後來我就說服奶奶和小叔,帶著大良出來做康復,做了兩年了。”
程玦指尖夾著煙,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對面的少年。
少年眼神澄澈,表情認真,讓他不由得又想起小時候的許野。
那時候的許野和現在一樣,睫毛長而濃密,一雙眼睛燦若星辰,一眨一眨的像是星星落在心裡。
“你做的對。”程玦收回目光。
如果許野沒有把大良帶出來,那麽這個小孩大概也就只能靠著別人的照顧,蹲在水雲灣的地上挖一輩子的土了。
“那等你有時間,叫上大良一起吃個飯。”許野說。
程玦點點頭,又道:“這小孩估計也不記得我了。”
“記得的。”許野笑起來,“剛到市裡的時候,有一次帶著他出去,看到街上有個男生穿了件你以前總穿的外套,大良追著人家叫了一路的程玦。”
“有空吧,見個面。”程玦按滅煙頭。
許野騎著摩托車把程玦送回了碳素廠。
“回去騎慢點。”程玦把頭盔摘下來遞給他,“到了發信息。”
“好。”許野跟著下車,他摘了頭盔站在程玦對面,漂亮的眼睛看著程玦,乖巧又聽話,“程玦,我以後可不可以來找你?”
程玦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問,頓了一下才道:“你不嫌遠?”
“不遠。”許野轉身拍了拍摩托車,回頭揚起一個笑,“我有車。”
少年的笑像光,在暮色裡也耀眼。
“不怕遠你就來。”程玦最後這麽回答。
“不怕。”許野翹起一邊嘴角,“你快回去吧,早點休息。”
“注意安全。”程玦說完轉身回了碳素廠。
許野一直看著程玦的背影,直到程玦消失在視野裡,他騎著摩托車離開,一路順著林蔭路行駛,最終停在一片湖泊前。
夕陽的余暉只剩下最後一點,殘血一般染在微微波動的湖面上,四周綠樹環繞,蟬鳴聲悠遠綿長,仿佛是在演奏一天中最後一隻樂章。
許野下了車坐在湖邊的一棵樹下,沉默地看著眼前的景色。
他想起在水雲灣的時候,程玦陪他去放羊,那地方有一條河,也有一棵樹,樹下有一塊大石頭。
小樣咩咩的叫,河水潺潺流淌,微風拂過,空氣裡都是青草香。
他趴在石頭上,仰起頭和身邊的程玦說話,程玦便會笑著回答他每一個問題,教他很多道理,那時候程玦的笑容明亮,眼裡充滿光芒。
也許是暮色讓人情緒低落的,許野突然覺得有些無處著力。
和程玦分開的這八年,他每一天都在想,程玦在哪裡,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實現自己的理想,即使他最後真的沒有辦法找到程玦,那他希望程玦可以在某個他不知道的地方安穩的生活著。
可還是事與願違。
八年後的程玦過得並不好,他沒有做醫生,而是為了生計在碳素廠做燒爐工,住在擁擠潮濕的宿舍,開始抽煙,很少笑,眼神平靜淡漠,神情倦怠沉鬱。
他很想衝破一切抱住程玦,告訴他,許野來了,那個水雲灣的小男孩長大了,他會保護你,就像你曾經保護他的那樣為你遮風擋雨。
可現他沒有辦法開口了。
時隔多年,當初在水雲灣的一切,對於程玦來說大概早就成了記憶裡的一粒塵埃,在漫長的時間裡被無數碎片掩埋。現在的重逢,自己於他而言只是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因著小時候在水雲灣的那點情誼,偶爾打個電話,吃個飯,大約已經是故人維持關系的極限。
再進一步,就是多余了。
更何況程玦像是用一層無形的隔膜將自己與外界的一切都隔絕起來,而許野也同樣被隔絕在外。
許野盯著眼前的微波粼粼的湖面,無聲的告訴自己,你們都需要時間。
他需要時間去了解錯過的程玦的這幾年,而程玦需要時間來熟悉那個長大的水雲灣的小男孩。
許野回學校的時候謝非正坐在床上打遊戲。
“這麽早就回來了?”謝非愣了一下,遊戲也不打了,湊過去道,“怎麽樣,野哥,有沒有什麽進展?”
許野似乎在走神,愣了一下問道:“你說什麽?”
“沒事吧?”謝非抬手在許野面前晃了晃:“你怎麽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啊?”
“沒事。”許野打開櫃子,把書包掛起來,看著鏡子裡映出來的自己。
謝非還想再說什麽,許野拍了拍他肩膀:“真的沒事,我去看看大良。”
“我和你一塊吧。”謝非打算換鞋。
“不用。”許野指著扔在床上的手機,“還不去打遊戲啊,小心被隊友罵。”
謝非糾結地看了一眼手機。
“行了,快去吧。”許野衝他擺擺手,“一會兒回來給你帶西瓜。”
“好吧。”謝非屈服了。
天已經黑了,晚上也是霧蒙蒙的,沒有星星,月亮看起來也不怎麽亮。
街邊各種小店的燈光沒有規律的閃爍,三三兩兩的行人在人行道散步。
許野穿著一身短褲短袖,沿著路邊跑步,晚上的風輕緩地拂過皮膚,涼爽而舒適。
小飯館裡已經沒什麽客人了,老板看到許野進來:“來找大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