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玦吸了口煙:“怎麽報了這個專業?”
許野和他說過是學機械的。
“也沒什麽原因。”許野搖頭,“想去省城但是分數不夠,就報這個專業來了市裡,市裡離省城近。”
程玦點點頭,靠在門框上:“你……”
他說到這裡又突然停住。
有一瞬間,很多話在程玦唇邊滑過,可是他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了許野一會兒,問道:“沒事,就是問問飯什麽時候做好啊?”
“馬上。”許野立刻轉身,“還有一個炒菜,很快。”
吃完了飯,許野去洗澡,程玦去了和客廳相連的天台,點了根煙看著遠處的風景。
太陽已經落山了,天色一點點暗下來,遠處高矮不一的建築上星星點點的亮著幾盞燈,霧蒙蒙的看不太清。
這裡已經算郊區了,沒有擁擠的人群和車輛,小區住的多是老年人,灰藍色的外牆上滿是綠藤,路邊也是蔥鬱的樹木。
程玦指尖夾著香煙,突然感覺有些恍惚,就像是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到了這裡。
過了一會兒他又想起來,是許野,那個水雲灣的小男孩把他帶到了這兒,於是他搬進了這間房子,不太大,但很安靜,和這個七八年都沒有見過的小孩住在一起。
他應該再好好考慮一下的,至少應該再慎重一些。
程玦吸了口煙,最後又想著,算了,一起住就一起住吧,他看不得那個小孩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大約對方真的是因為異地他鄉想要找個熟人罷了。
許野推開門看到程玦正背對著他站在天台上,左手隨意地插在褲兜裡,右手指尖夾了根煙。
遠處的天空深而遠,壓著滾滾的烏雲,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風吹動了一旁的樹,枝葉晃動著蹭到了程玦的衣袖,然而他並沒有動,仍舊看著遠處。
許野走過去。
“怎麽了?”程玦回頭。
“沒什麽,來看看你。”許野看了眼天空,“要下雨了。”
“恩。”程玦彈了彈煙灰,往後退了一步靠在欄杆上,“最近陰雨天多。”
許野也跟著靠到他旁邊:“明天幾點上班?”
程玦偏頭看他,對方剛洗完澡,頭髮還有些濕,略微凌亂的搭在額前,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像淋了雨的小狗一樣濕漉漉的。
有一瞬間,程玦覺得好像又看到了小時候的許野。
“8點。”程玦偏頭把煙按滅:“回去吧,要下雨了。”
晚上果然下起了雨,下得很大,雨水劈裡啪啦地敲在玻璃上,留下一片水花。
許野將晾在陽台的衣服收回來,一件件疊好放在衣櫃裡。
程玦正靠在床頭看書,穿著的黑色短袖領口有些大,露出了消瘦白皙的鎖骨,黃暈的床頭燈照到臉上,給他原本蒼白的皮膚鍍了一層暖色,他微微垂著眼,眼皮單薄,眼尾泛紅,那顆很小的痣在床頭黃暈的燈光下有些明顯。
許野想起了在水雲灣的時候,程玦也總是這樣坐在那裡看書,低垂著眼,修長的手指慢慢翻過紙頁,偶爾抬頭看他一眼,如果發現他在偷懶,就會在他腦袋上一通亂揉,笑著說怎麽又不好好寫字啊。
“想什麽呢?”
許野回神,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直在盯著程玦看,拿在手裡的衣服都忘了疊。
“沒什麽。”許野將衣服疊好放在一邊。
“早點休息。”程玦將書合住放到床頭櫃上,“明天你還得早起。”
這裡距離許野的學校有些遠。
“好。”
雨還沒有停,月光也不是很亮,從窗簾的縫隙裡朦朦朧朧的透進來一點。
許野側躺著,就著這點微弱的光,看著對床的程玦。
對方大概是睡著了,呼吸輕淺平緩,蒼白的側臉上有一道很淺的疤痕,這讓他整個人在微弱的光線下有種脆弱的感覺。
謝非和他開玩笑,說這都同居了,幹什麽還分開兩張床睡。
許野沒有回答他。
程玦就在他身邊,這樣近的距離,不再杳無音訊,不再遙不可及。
但他發現自己沒有覺得情難自抑,也沒有想象風花雪月,窗外夜暗風涼,雨點打在玻璃上劈啪作響,他能感覺到的只有平靜和安心。
他是丟失了心愛寶藏的少年,為了將它尋回來,一路翻山越嶺,斬妖除魔,終於又失而復得,卻發現寶藏已經變了樣,它受了傷,也不再像記憶裡那樣溢彩流光,但它還是少年最心愛的寶藏。
因為少年喜歡的不是它熠熠生輝的光芒,而是它帶給他的希望,理想和信仰,是它陪伴他相處的時光。
現在少年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心愛的寶藏好好收起來,不再讓他顛沛流離,飄搖無依,然後陪著它一起度過余下的漫長歲月。
程玦被鬧鍾叫醒的時候有些茫然,抬手遮住眼睛緩了兩秒才清醒,他起床去了客廳,餐桌上放著早餐,許野不在。
程玦洗漱完,拉開客廳的門上到天台。
時間還很早,太陽才剛剛升起來,是難得的晴天,嘰嘰喳喳的蟲鳴聲掩在茂盛的樹葉裡,清晨的空氣還算不錯,程玦站在天台邊看著遠處陽光下高矮不一的建築物。
幾分鍾後,許野穿著一身籃球服跑進小區,少年身形修長漂亮,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身上,他像是帶著光一樣迎風穿過整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