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走了十來米,老頭突然拉住韁繩,扭頭衝程玦道:“35塊,最低了!”
程玦笑了一下:“您早說不省事兒了麽。”
這還是他第一次坐馬車,走得很慢,一路上全是坑坑挖挖的土路,感覺這馬一個不小心就能尥蹶子把他顛下去。
土路兩邊是大片的農田,但是看起來好像挺久沒人種,很多都成了荒地。
太陽還是曬,程玦找了件衣服頂在腦袋上遮陽。
劉大爺回頭看了一眼:“城裡孩子就是嬌氣。”
“真不是我嬌氣。”程玦琢磨著反正坐著沒事乾,聊聊天也挺好,畢竟他得在水雲灣這地兒待好幾個月,“我家那邊陰雨天多,也熱,就是沒這麽曬。”
“城裡太濕,不舒服。”劉大爺評判,“等你進了村就知道,村裡樹多,一點不熱。”
不知道晃蕩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下來,老頭指著前頭一條小路:“往前走個兩分鍾,看見山頭上有兩戶人家,有一家就是,找不到你再問。”
“成,謝謝您。”程玦拎著皮箱下了車,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
他敢說,他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比這兒還偏的地兒了。
一眼看過去就只有山,一個人影都沒有,漫山遍野密密麻麻全是樹,稀稀拉拉的幾戶人家隔得很遠,要是不扯著嗓子喊,估計鄰居說話都聽不見。
耳朵邊就沒這麽安靜過,除了蟲鳴鳥叫,這地兒簡直就像沒人住。
程玦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
也就空氣好點。
沒有汽車尾氣的味兒,也沒有鋁味兒。
不像市裡,汙染得厲害,不管走到哪兒,空氣裡都飄著一股鋁味兒。
第2章
程玦拖著行李箱順著山路往前走,剛轉過彎兒,就看見倆小孩在前頭打架。
一個穿藍色短袖的小男孩把一個小胖子壓到地上,掄起小胳膊就是一拳頭:“你大爺的!讓你罵我媽!我湊死你!”
“嗚嗚嗚,我要告我爸你打我!”小胖子扯著嗓子嚎,撐著胳膊掙扎著往起坐。
“想告你就告去!”穿藍短袖的小男孩硬是把按到地上,“下回你還敢罵我媽,我就再揍你!”
小胖子哭得嗓門更大了。
程玦看得腦袋疼,敲了敲行李杆兒:“讓讓,我過去你倆再繼續成麽?”
倆小孩正專心致志地打架,冷不防突然有個陌生聲音,都愣住了,打人的也不打了,扯著嗓子嚎的也不叫了,全都轉過頭直愣愣地盯著程玦。
程玦歎了口氣,沒再管他倆,拖著行李繞道往前走。
剛走兩步就發現後面有人跟著他。
回頭一看,是那個穿藍短袖的小男孩,還沒到他胸口高,長得跟個黑煤球似的,脖子上掛了串兒鑰匙,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程玦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後面的人也跟著他往前走。
程玦停下來看著小男孩:“你跟著我幹什麽?”
小男孩道:“你長得真好看,是不是演電視劇的?”
程玦:“……”
小男孩見他不說話,又往前走了兩步:“你從城裡來的?”
程玦心想這兒的人可真愛問這句話,他看著眼前的小煤球:“你知道程著家怎麽走麽?”
“你說誰?”小煤球吸了下鼻子。
程玦道:“就是以前你們這兒的老師……”
“程老頭他家?”小煤球伸長胳膊指著前頭,“和我家挨著,就在那個山頭。”
說完就往前跑了,跑了兩步又停下來,扭頭衝著程玦揮手:“走,我領你去!”
程玦拉著行李箱:“……走吧。”
走了一會兒到了小孩說的地方,其實不是山頭,是半山腰,在鬱鬱蔥蔥的樹林裡開出片空地。
兩戶人家半掩在小樹林的這片空地裡。
“這邊是程老頭他家。”小孩指了指其中一座院子,又指著另外一座,“這邊是我家。”
程玦站在門口,看著半山腰的幾間土坯房,半天都沒說話。
實打實的危房。
牆外面糊著的土坯都掉得差不多了,沒有玻璃,窗戶上貼著幾張破破爛爛的報紙,黑漆漆的房頂還有點斜,整個房子看著就跟要塌了似的。
院子是用石頭砌的一人高的圍牆,裡面長的雜草快有邊上這小孩高了,大門就是一個木柵欄,歪歪扭扭地立在那,一陣風就能刮跑了。
院裡還有棵歪脖子樹,風一吹,樹葉就跟著簌簌地響。
“你怎麽不進來?”小男孩十分利索地把柵欄拉開,衝程玦道,“進來啊。”
程玦盯著這個破院子看了好一會兒,才拎著行李箱進去。
“你來程老頭家幹什麽?”小男孩蹲在門口仰頭看他。
“這是我爺爺家。”程玦從書包裡把鑰匙翻出來,看了眼上鏽的門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打開。
“你爺爺?”小男孩站起來,“我以前沒見過你。”
“以前我沒來過,這是第一次回來。”程玦打開鎖,伸手推了下門,不知道積了多久的灰塵紛紛揚揚地飄起來,程玦忍不住咳嗽,往後退了一步。
“你以前沒回來?”小男孩也不嫌嗆,還往他跟前擠,“一直在城裡?”
“哥們兒,讓讓,我先把東西拎進去。”程玦掐著小煤球的後脖頸兒把他挪到一邊,提著行李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