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程玦才從臥室出來,他光著腳,沒有洗臉,沒有換衣服,臉色蒼白憔悴,眼睛裡全是紅血絲,他像個終於等到宣判的人,打開了那扇獲罪之門。
程玦握著門把手,腦袋裡一刻不停的出現昨天的畫面。
他霸佔了許野的家,把許野從自己的家裡趕出去,他像瘋了一樣對他又打又罵,摔壞他送自己的滿天星和兩個人一起買的晶亮的玻璃杯。
外面沒有一點聲音,許野應該走了才對,他早就應該走了,他已經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和他這樣的人待在一起沒有任何意義。
門被打開,清晨的客廳滿是陽光,溫暖而明亮,餐桌上放著新買的小竹籃,裡面是漂亮的滿天星。
許野正靠牆坐在臥室門口,還穿著昨天的衣服,頭髮有些凌亂,聽到聲音才抬起頭。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面對面地站在那。
過了好久,程玦開口:“你沒有走。”
他聲音沙啞,眼神發愣,像是在麻木的陳述一個事實。
“我不走。”許野聲音有些沙啞,眼睛泛紅,“程玦,你在這裡,我不會自己走的。”
他像小時候,總是仰著頭可憐巴巴的說:“程玦,我今天能去你家嗎?”
程玦抬起手臂遮住眼睛,眼淚洶湧而出。
“程玦。”許野叫他,然後站起來走,一步步走過去,緩緩抱住對方。
“我不會走的。”許野用力抱住程玦,實現漸漸模糊,“你也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程玦終於睡著了,他蜷縮在床上,睡得很沉。
許野去客廳給梁醫生打了個電話,把昨天的情況大概說了一下。
梁醫生沉默了一會:“這也不一定是壞事,他一直需要一個突破口來宣泄擠壓的情緒,相當於把自己打碎再重組。”
“但是他昨天情況很糟糕。”許野低下頭,“我有些擔心。”
“就像我說的,不完全是壞事。”梁醫生倒是很平靜,“至少他願意在你面前表現出來,這說明你對他而言是可以相信,可以依賴的人,這對他來說很重要。”
“你確定?”許野問。
“那當然。”梁醫生道,“我給他做心裡疏導的時候,有時候閑聊提到你,他的心情就會變好,還會主動和我說起你的事情。”
“他都說過我什麽?”許野聲音有些低。
梁醫生笑了笑:“說你很乖,努力聰明,長得又高又帥,還會散打,在學校很受歡迎,還說他沒想到還能碰見你,說你和小時候一樣倔,跟小狗崽似的,沒想到一轉眼你就長這麽大了。”
許野也笑,多少有些心酸。
梁醫生又道:“他還說,他和以前不一樣了,等你知道他現在什麽樣,不曉得你會怎麽想。”
許野吸了下鼻子。
“所以我覺得,對程玦來說,你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梁醫生最後說。
程玦一直睡到日暮才醒過來。
外面夕陽絢爛多彩,嫋嫋炊煙,樓下有人在放炮竹,孩子們嬉笑打鬧,程玦拿起手機,才發現明天就是元旦了。
許野正在廚房做飯,窗戶透過的一束光落在少年寬闊消瘦的脊背上。
“醒了?”他聽到聲音回頭,笑著舉了舉滿是麵粉的雙手,“包餃子,一會就好。”
程玦看著在廚房裡忙碌的許野,想到對方為自己做過很多次飯,在水雲灣的時候,在重遇以後,從春天到冬天,一晃過去了大半年。
許野的餃子做的很好吃,這些天來,他第一次吃完一碗飯。
吃過飯,程玦站在陽台上,他點了根煙,看著樓下玩炮竹的小孩。
“元旦了。”許野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走過來。
“恩。”程玦吸了口煙,回頭看了許野一眼,“玩炮竹嗎?”
“恩?”許野沒反應過來。
“樓下小賣鋪還沒關門吧?”程玦彈了彈煙灰,“買點炮竹,再帶幾罐啤酒。”
許野聽話地穿了外套跑下樓,小區的路燈已經亮了,樓下有散步的老婆婆,還有追著打鬧的小孩,天氣還是有些涼,許野呼著白氣跑進小賣鋪,賣貨的阿姨告訴他,城裡不讓放鞭炮,只有小孩子玩的那種。
“沒關系。”許野指著架子上的盒子,“來幾個吧。”
許野回去的時候,程玦已經在外面的天台上了,他穿的很少,風吹亂了他的頭髮和手裡的煙。
“回來了?”程玦轉過身。
“怎麽不多穿點。”許野把手裡拎著的東西放到一旁,脫下外套披到程玦身上,“小心感冒。”
“你不冷?”許野這件棉衣有些大,披在程玦身上顯得他更瘦了。
“不冷。”許野搖頭,他穿了件白色的加絨衛衣,又剛從樓下跑上來,不覺得冷,“要玩嗎?”
他拆開剛從小賣鋪買的炮竹,確實是給小孩子玩的。
“還有煙嗎?”許野問道。
“恩?”
許野舉了舉手裡的東西:“點這個,風大,用打火機不好點。”
程玦把手裡正在燃燒的煙遞過去。
兩個人並肩坐在天台的椅子上喝著啤酒放煙花,他們誰都沒有提起昨天的事情,仿佛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夢,像是夢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許野點了一根,過了幾秒,細碎的火花四濺開來,像是一朵火花,照亮一小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