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完菜他到客廳裡看電視,有些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了一會兒。
電話鈴聲把他吵醒了。
他驚地一哆嗦,以為是薑敏回來了,卻見來電顯示人是朱毓。
他看了看時間都快半夜一點了,不知道朱毓這麽晚打來又準備幹嘛。
他掛斷電話,朱毓不依不饒,瘋狂來電,足足跟他耗了十幾分鍾,他想關機,又怕朱毓一時氣急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只能忍著焦躁接下了電話。
電話裡朱毓嚎啕大哭。
“小隱啊,你爸他不是個人啊,他又來家裡要錢了,他還動手打我,他快把我逼死了,我快不能活了。”
楊詩隱聽見朱毓的哭聲,想被電擊了似的。腦海裡又回想起年少時家裡的一年到頭不斷的吵鬧聲,哭喊聲,心猛地一疼。
他捂著心口,臉色煞白,艱難道:“媽,你冷靜一下。”
朱毓哭聲淒厲,宛如白猿哀鳴,“小隱啊,我什麽都沒了,你也不要我了,你們都嫌棄我,嫌棄我是個拖油瓶啊,四年了,你一次也沒回家看過啊。”
她哭著哭著,驀然口氣一變,竟又露出以往尖酸刻薄的惡毒嘴臉,罵他道:“楊詩隱,你個沒良心的王八蛋,我是你媽,我是你親媽,你敢拋棄我信不信我就去法院告你,我告訴你,你對父母有贍養義務,你敢拋下我跑,信不信我到天涯海角都能把你抓回來。”
雖然隔著電話,楊詩隱眼前又浮現出朱毓張牙舞爪的模樣,就像赤發夜叉似的,總是不斷地在他的噩夢裡糾纏。
他手一抖,幾乎握不住電話。
朱毓罵完又接著哭,接著哀求道:“小隱,你什麽時候回家啊,我是你媽啊,你怎麽這麽狠心啊。你怎麽跟你爹一樣沒有良心啊,我十月懷胎、九死一生把你生下來,你就這麽報答我嗎?”
朱毓前後仿佛兩個人,就像精神分裂了似的。
楊詩隱被她折磨地頭疼發作,耳邊充斥著她鬼哭狼嚎般的哭罵聲。
那種被惡鬼纏住的恐怖感覺又出現了。
“楊詩隱,你如果明天不回來看我,我就從樓上跳下去。”朱毓發狠道,“你這個不孝子,王八蛋,你要是不回來,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誰能想到他的父母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磨難,一個要吸乾他的血,一個要捏碎他的心。
如果朱毓真的死了,這噩夢也許就結束了一半,可楊詩隱實在做不出來逼死母親的事情,他認輸道:“好好好,明天來不及了,後天中午一定去看你。”
朱毓這才從剛才駭人的情緒中平複下來,又跟他拚命道歉。
楊詩隱不想再跟她糾纏下去,隻說電話沒電了先掛了。
朱毓的聲音消失後,他又陷入了呆滯狀態,手機掉到地上都沒有發覺。
他一路像幽魂似的飄進了臥室,躲進了黑暗裡。
他根本睡不著,只是睜著眼發呆,那種墮入泥潭不斷下陷的恐懼感時刻威脅著他。
他的身體裡似乎出現了一個黑洞,正在瘋狂地吸食他被戳爛的血肉,他的身上到處都是猙獰的傷口。
有人在黑暗裡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邊,摸上了他的臉。
那熟悉的觸覺、溫暖的體溫和安全的氣息,是薑敏。
薑敏以為他睡著了,怕吵醒他,坐在床邊摸了摸他的臉就要把手抽走。
楊詩隱緊緊地按住了他的手。
床頭燈亮了。
“你還沒睡啊?”薑敏心疼地搓著他的手,“你這手腳冰涼的毛病怎麽就好不了呢,要不過段時間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楊詩隱沉默地坐了起來,木木呆呆地盯著他,像是怕他突然不見了。
薑敏眼眸微垂,睫毛忽閃了幾下,突然小心地問他道:“今天的歌你喜歡嗎?”
他從上衣內袋裡拿出他在台上籃子裡挑的玫瑰,送到他面前。
楊詩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裡已經落下淚來。
他明明是這麽破敗不堪的人,只有薑敏這個傻子願意用這種愛憐珍惜的眼神看著他。
薑敏又往前坐了坐,心疼地去擦他的眼淚,“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哭什麽?”
楊詩隱捂了捂眼睛,把內心的苦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放開手時擠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這些天真不容易,終於結束了,直播這麽成功,我還沒來得及祝賀你。”
薑敏親了一下他的手背,又問了一遍道:“那你喜歡今天的歌嗎?你知道的,我最在意的是你。”
“喜歡。”楊詩隱抱住他,“謝謝你。”
薑敏有些不安地輕撫他的背脊,“可我怎麽覺得你不大開心。”
“就是有點累了,我不大能熬夜。”楊詩隱趕緊轉移話題,“你都沒怎麽吃飯,我給你做了菜在廚房裡,你去吃點吧。”
薑敏吻著他的臉頰,喃喃道:“你怎麽就這麽好呢?”
“快去吧。”楊詩隱笑道,“我等你。”
薑敏起身朝門口走了兩步,又忍不住折回身來親他,如此反覆好幾次,楊詩隱催他道:“快點去吧,菜要涼了。”
薑敏離開臥室的刹那,楊詩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原本是多麽快樂幸福的夜晚,被朱毓徹底給毀了。
薑敏不是個喜歡早起的人,昨天又折騰到半夜,他醒來時,太陽已經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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