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陳故心裡積壓的陰雲這才消散,他望著忽然從頭到腳都寫滿了「乖」字的江眠,悠聲回了那句話的後半句:“他說的沒錯。”
他嗓音散漫,像是卷著黃沙的風,帶著點砂礫感,卻格外有磁性而又勾人:“江眠,你直覺不是很準麽?”
這話的潛台詞就是:你不是也知道麽?
已經遭受完各種衝擊了的江眠居然反而因為這句話觸底反彈,腦子勉強回來了點。
他怔怔地望著陳故,雖然基本上還是無法冷靜對待,但本能讓他想要拒絕。
可拒絕的話還沒出口,陳故又率先截斷:“我只是告訴你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
江眠:“……”
陳故:“所以你不用回答。”
江眠到嘴邊的話直接被他這兩句給噎了回去。
直到車子啟動,陳故說送他回家,江眠在車內的冷空調中凌亂地想——
還可以這樣的嗎?
而現在,江眠躺在床上,滿腦子還是真的可以這樣的嗎?
那話都說開了,之後要是陳故約他出去,他去還是不去?
他又該怎麽和陳故見面?見面又該以什麽態度相處?
江眠再次歎了口氣。
人際交往好難。
因為睡不著,江眠乾脆坐起身來,打開了床邊的櫃子。
櫃子裡面還放著陳故的一隻護腕以及那個粉色兔子的皮筋,都被他好好的收在盒子裡,就連皮筋都用小防塵袋裝著放在了盒子裡。
這些也應該盡快還回去吧?
江眠跪坐在床頭櫃前,不自覺地抬起手,用指尖摁了摁自己的心口。
在這寂靜的夜色中,他能夠清晰的感知到在那層薄薄的衣物和皮肉底下跳動的心臟。
而現在那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在蔓延,像是一把生鏽了的鋸子在上頭拉扯。
說不出是疼還是酸,反正就是讓人心煩又意亂。
江眠不知道,睡不著的,不止他一個。
陳故也是。
上回江眠只是堪堪擦過了他的掌心,就讓他難以忍受了很久,這回他直接抓住了江眠的手腕,還握了這麽久,送江眠回家的一路上他都在忍耐。
江眠一下車,陳故就不受控制地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他的指甲修剪過,第一下倒是不至於怎麽樣,但是之後一路上他一直在撓自己觸碰到了江眠的那隻手的手背,從最初淡淡的紅痕,再到後來皮膚終於忍受不住,破了皮,滲出了血,疼痛著向他抗議,他也無法控制住自己。
他有一種病。
一種很可笑的心理疾病。
醫生管它叫做「皮膚饑渴症」。
而且陳故的皮膚饑渴症還很不一樣。
他本人是很抵觸一切肢體接觸的,上回不得不和人禮貌性握手後,他抽空到洗手間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了大半瓶洗手液洗手,把自己搓到要脫皮,手指尖都被水泡皺了,也壓抑不住煩躁與冷意。
但再上回江眠的指尖不小心擦過他的掌根時,陳故第一反應不是洗手,而是想要抓住江眠,他能夠感覺到他的內心有個聲音在渴求著更多的接觸。
以至於他的腦袋裡升起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想要將江眠的皮肉剝下來做成衣裳,永遠貼在他身上。
而現在,陳故將自己除臉以外外露的皮膚都撓出了血痕,指甲縫裡深色的汙垢積累了一層又被新的鮮血填補,再多的刺痛也沒能緩解一點病發。
他也是第一次這樣。
他全身的細胞好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非得要江眠這個殺蟲藥來了才能起效。
陳故知道江眠心軟,他現在打電話給江眠,江眠就算是會遲疑,也一定會跑過來看他。
但他不能。
陳故坐在自己的畫室裡,望著新掛在牆上的那一雙雙柳葉眼,或笑或平靜或認真……只要是江眠在他面前展露的神色,都被繪到了畫布上,形成了十幾雙眼睛注視著陳故。
他溫柔地仰著頭注視著其中一雙微彎的眼,抓向自己手臂的手卻毫不留情,淡淡的鐵鏽味在屋內彌漫,陳故那雙本該惹人憐愛的狗狗眼在這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晦澀。
江眠感覺沒錯。
陳故從頭到腳,都寫滿了危險這兩個字。
因為直到現在,他還在算計。
他編織了一張網,他要讓江眠心甘情願跳下來。
——
陳故失聯了。
江眠聽到這消息時,還在看法考視頻。
他愣了下,在平板上點了暫停:“你說什麽?”
“我說我聯系不上我哥了。”陳易深那邊也有些嘈雜,所以他並沒有察覺到江眠的語速比起平時要快了幾分:“我這不是開學前最後放肆,帶慧慧來內地旅遊了嗎?”
眼看他要偏離重點,江眠打斷:“說回你哥。”
陳易深哦了聲:“就是他讓我到時候幫他帶點特色的擺件回去,給他做靈感物件,然後昨天出發前我打電話想問他要什麽,他沒接我電話,然後今天我打了好幾個也沒接。”
陳易深昨天打電話,他和陳故見面已經是前天的事了。
“你昨天為什麽不多打幾個?”
“昂,我這不想著可能有事或者在畫畫嗎……”
江眠不住擰眉:“南界什麽地方你不是不知道,他人生地不熟的,萬一是出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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