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溫慢慢走過來,將垂下來的手臂放回床上。目光掃過手臂上斑駁的傷痕,有些出神。
——那是他在沙漠裡用折疊軍刀割傷的,每一道都很深,蜿蜒猙獰,愈合之後鼓出粉白的疤。
之後上面又添了新傷,是他在手術後發現時溫離開,試圖用自殘拒絕治療。像一個等不到糖吃的小孩,想用哭泣和傷痛吸引大人的在意和關注。
時溫坐在沙發上,兩隻手抱住膝蓋,身邊是沉沉睡去的萬重為。
他腦海裡的感知和悲喜像是覆上一層層雲霧,撥不開,也無法探究潛意識裡那點真情實感。
過去的很多他不願意回想的事,在這樣一個靜謐的午後,伴著另一個人綿長的氣息,一幕幕跳出來,走馬燈一樣輪轉。
他年少的愛慕,大片盛開的黃玫瑰,充滿陰謀的婚姻,無法拯救的傷害,傷筋動骨的離開,絕望的沙漠之旅,隔著人群乞求“別去”的那痛極的眼神……最後都化作一些無法言說的情緒,落到此刻身邊沉睡著的人身上。
這大概就是真實完整的萬重為。
給了他極致的痛,也給了他入骨的愛。
第65章 別回來了
萬重為這次足足躺了一整天才緩過來。說緩過來也不太準確,只是不再嘔吐了而已,仍然吃不下東西,眼神渙散,看起來一點精神也沒有。
更要命的是,晚上他又開始出現幻聽和夢遊。
這些已經消失的症狀在這次治療中不知道觸發了什麽點,來得意外且不容忽視。
時溫在睡夢中覺得自己臉上癢癢的,睜開眼嚇了一跳:萬重為蹲在他床邊,抬著一隻胳膊圈住他,另一隻胳膊舉起來,用指腹輕輕摩挲著被子裡時溫的唇角和眉眼。
”萬……“時溫下意識喊他名字,電光火石間感到有什麽不對,及時閉上嘴。
靜謐的夜裡只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萬重為眼神沒有聚焦,呆滯地穿過虛空,不知道落在哪裡,手裡動作卻不停,從時溫的眼睛摸到鼻子,最後停留在嘴巴上。
景清說過萬重為夢遊的情況。在他很累或者特別虛弱的時候,就容易產生幻聽和夢遊,其實都是腦部疾病後遺症。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一定不要叫醒他,或者刺激他,順著他的意思引導他躺下睡覺就可以。
時溫還在想景清教給他的辦法,萬重為的臉已經毫無征兆地壓了過來,唇落在時溫的嘴角上。
是很輕的一個吻,萬般珍惜,唇貼著唇,再也沒有多余的動作了。
時溫全身毛孔都立了起來,整個人緊緊繃住,屏住呼吸。幾秒鍾後,或者更久,他慢慢張開手臂,小心扶住萬重為的肩頭,往外推了推。
萬重為順著他的力,歪倒在床側,似乎是累極,閉上了眼。
第二天,時溫給祁望打了電話,把萬重為的情況說了說。
祁望一聽便有些緊張,畢竟之前一直都在穩定好轉,突然反應這麽大,怕有別的變故。這次祁望沒再像以前那樣推脫或者故意不接茬,很快便訂好了機票。
這天是周日,時溫不用去研究所。他一早起來做了早飯,然後坐在客廳裡看書,等萬重為慢慢醒。
上午十點多,臥室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時溫推門進來,看到萬重為一臉懵逼坐在床上。
他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匪夷所思,對自己早上從時溫床上醒來這事有些不知所措,沒有打理過的頭髮翹起來一撮,再配上那張目瞪口呆的臉,哪裡有一點點曾經霸道總裁的影子。
時溫壓下想要翹起來的嘴角,努力忽略對方頭上那撮呆毛,像往常一樣不苟言笑地說:“出來吃飯。”
早飯午飯一起吃,吃完萬重為還是蔫蔫的,時溫讓他繼續去躺著,他就突然有點激動起來,轉身往時溫臥室走。
“誒誒,你回來,”時溫毫不客氣喊他,指一指沙發旁邊的小折疊床,說,“回你床上睡。”
萬重為不敢反駁,臊眉耷眼地回來,躺到自己床上,把毯子揉在懷裡,很快安靜下來。
祁望是後半夜到的,絲毫沒有擾民的自覺,連個酒店都不定,直接敲響了時溫家的門。
時溫打著哈欠讓他進來,萬重為也被他吵醒了,睡眼惺忪抱著被子坐在床上,面色不善地看著撲到他跟前的人。
“萬總,您——”祁望顧不上寒暄,他要先確認一下一切正常,卻在看清萬重為的臉時,把剩下的話憋了回去。
小小的客廳裡隻開了一盞壁燈,窗戶開著,也有路燈的光暈瀉進來。房間裡縈繞著一股桂花樹的香味,配上得宜的室溫,是一個讓人十分舒適的夏夜——如果沒有那些看起來格格不入的物件。
這些物件裡面,包括那張擠在角落裡的窄小折疊鋼絲床,床上那張黃綠相間的碎花毯,以及抱著毯子盤腿坐在床上的萬重為。
更詭異的是,萬重為的頭頂上用一根灰色皮筋扎了一個蘋果頭。
“——您感覺怎麽樣?”祁望總算把話說完了。
萬重為沒什麽耐心,也不給他好臉色,悶聲說了一句“沒事”,轉個身就躺下了。
祁望終於體會到了褚冉的尷尬,訕訕地回頭去看時溫。
時溫歎口氣,簡單給祁望說了下情況,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讓他最好把萬重為帶回去進一步檢查一下。說別的還好,一說到要回去,躺在床上的人動了動身子,折疊床便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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