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筆錢是我能支配的全部流動資金,”萬重為不瞞他,也沒必要拐彎抹角,“如果我以後出了事,教育信托不會被輕易凍結,你留著,過好自己的生活。”
這已經不是萬重為第一次安排時溫的將來,帶著一股不留余地的決絕。第一次時溫拒絕了,跟著萬重為從機場回來,但這一次不會了。
“不會有事的。”時溫拿起筆,沒再停頓,很快簽上自己名字,清雋秀麗的小楷讓人無端生出一股堅定。
時溫放下筆,站起來靠近萬重為,他們一坐一站,幾乎要貼在一起。
“到時候再把錢還給你。”
時溫說完這句話,便跪立在沙發上,膝蓋卡在萬重為兩腿之間,自上而下地擁著他,感受到對方環在自己腰上的雙臂收緊。
這一刻,所有的不安消弭殆盡。時溫唯一能想到的,是永遠抱住這個男人。
距離簽完那份巨額教育信托已經過去三天,沒有時溫想象中的變故突襲,這本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不知道何時會高潮,會反轉,會結束。時溫只能從萬重為微妙的情緒變化和反常的日常行為中窺見進展。
萬重為看起來沒什麽變化,他一直很穩。但在時溫眼裡還是和以前不太一樣的,比如他越來越沉默,有時候會盯著時溫發呆。
“怎麽了?”時溫走過來,直接坐到萬重為腿上——他現在膽子大了,也或者是想緩解一下萬重為的壓力,常常做一些隨心所欲的舉動,帶著點不自知的嬌憨,比如現在——褲腳太肥,他坐下來的時候還順手把它往上擼了擼。
萬重為突然就笑起來,他抱住時溫的腰,一隻手去捋對方額角的發絲,大拇指沿著臉頰滑下來,輕輕去刮那一片肉乎乎的耳垂。
這個人,真是太合他心意。那一瞬間,他產生了類似不舍的情緒。
那一絲不舍像一根線,纏上他的心臟,往裡面鑽。萬重為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沒了方才的猶豫和掙扎。
“在想你。”萬重為說,“之前你在洛水居的那些年,怎麽沒發現有個這麽可愛誘人的小孩兒呢?”
“之前我是空氣。”時溫眨了眨眼。
“是我太忙,忽略了你,以後再也不會了。”
“忽略我也沒關系。”時溫額頭貼上對方的,雙手摟住萬重為的脖子,吐出的每個字都鄭重而溫熱,“我來做這些事就可以,關注你、照顧你、愛你,眼睛裡全是你,用盡一切辦法讓你開心,讓你覺得不孤獨,無論將來發生什麽事,有我陪著你。”
萬重為八歲生日那一天,已經鬱鬱寡歡了好久的景雨來到兒子房間。這天的生日蛋糕和禮物都是舅舅準備的,萬重為原本以為媽媽還會和往常一樣躲在房間裡不出門,所以看到媽媽那一刻,有點驚訝,繼而便是開心和期盼。
景雨這一天好像恢復成了以前的樣子,溫柔、寵愛,滿心滿眼都是兒子。
她帶著已經齊肩的兒子在花園裡做手工,是一頂白色的毛線帽,上面有一顆藍色星星圖案,很厚,特別適合伯明翰的冬天。帽子很快織好了。景雨把它戴到兒子頭上,緊緊把兒子抱在懷裡,像小時候那樣哄他:“小為乖,媽媽最愛你,永遠陪著你。”
直到過了很多很多年,萬重為都記得景雨給自己的這最後一個擁抱,溫暖、安全、不孤單。讓他知道,就算沒了全世界,也有一個人會無條件陪著他、愛他。
有景雨在,他無堅不摧。景雨不在了,就只剩下腥風血雨。
如今,這腥風血雨裡,又有了一個願意無條件擁抱他的人。萬重為想,我就這一會兒貪點心,就這一會兒放任自己沉淪一下吧。
所以他回抱住時溫,雙手勒得很緊,方才那纏在胸口的不舍,變成了針,狠狠扎進心臟。他幾乎控制不住情緒,將臉埋在時溫胸口不肯抬起來,雙臂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呼吸變得很重很沉,像是得到了什麽,又即將很快失去。
植物學系的基因編輯實驗溫室建在西郊,時溫主導的科研項目要在月底轉入溫室進行。時溫要去七天,期間沒法出來。
時溫回宿舍收拾東西的時候,其他人都在上課。余其言忘了帶筆電,在群裡發消息讓他等一等。大概一刻鍾之後,余其言回來了。兩個人一起收拾了要帶的工具和材料,裝了滿滿一大箱。時溫還打包了被褥和洗漱用具。
要去西郊的小貨車還沒來,他倆便在宿舍邊聊天邊等。
余其言泡了兩杯咖啡,濃鬱的香氣勾人,時溫抿了一口,誇他“水品一如往常”。余其言嗤笑一聲:“你都多久不回宿舍了,還能嘗得出來我水平是好是壞。”
時溫聽出來他不悅,便解釋道:“我這不是最近忙嘛,等溫室階段過了,我天天回宿舍找你們。”
余其言沉吟了一下,看著面前有些消瘦和心事重重的時溫,問:“你和你那位,婚後生活過得如何?”
“就還行。”時溫安靜喝著咖啡,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對勁。
“怎麽感覺你最近瘦了,他不會對你不好吧?”
“哪裡有?”時溫笑笑,“他對我很好。就是最近他那邊有些事要處理,我也跟著有點著急。不過不是要緊事。”
看余其言一臉不信,時溫敲敲桌面,製止了室友即將要發散的想象力:“我吃得飽穿得暖錢夠花,沒遭遇家暴、出軌和被小三,你快收一收你那一臉的擔憂和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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