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明照知道,一而再地錯過時機有時候不是缺乏勇氣,是缺乏緣分和運氣。
他不強求,只希望用盡一切辦法,將時溫帶出那個牢籠。
他在又一個睡不著的凌晨熬到天亮。從理論上來說,任何人都有軟肋,都有缺口,他不信萬重為能上天入地無堅不摧。
他一定要把時溫帶出來。
終於被他在伯明翰的一個旅遊網站上找到了一點微小的缺口。所以第二天他就請了假,買了最快的機票飛去了那個萬重為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
時溫斷斷續續發燒,三四天過去也不見好。醫生來看過,說他長久處在精神緊張中,又因為之前遭遇綁架事件後沒有得到妥善疏解,在強大的心理壓力中,生理健康會首先被摧毀。
沒有好辦法,醫生說,慢慢調養身體,然後盡快從根上解決問題。
萬重為沒去上班,每天都守在時溫床邊。時溫清醒的時候少,看到他的時候還是下意識躲。躲了幾次,萬重為就不敢在他醒著的時候出現了。
那天他也是這樣退到遠處,看著平叔急匆匆跑過來,蹲在車邊像哄小孩子一樣,把趴在車底下埋著頭的時溫哄出來。
平叔看著時溫手腕上的勒痕,盡管沒說什麽,但之後好幾天見到萬重為時都只是點點頭,很冷淡。平叔從未對他不敬過,萬重為想,這要是換成自己的孩子遭到這樣的對待,他肯定會剝了對方的皮。平叔這反應算是給大家留了情面的。
現在他只能躲在書房裡,等著平叔離開,等著時溫睡過去,他才能出現。
家裡氣氛很差,壓抑得要命,大家隻進行一些必要的交流,閑聊和笑聲都聽不到了,連小荷看到人都不笑了。萬重為想,這看似是他的家,其實時溫才是主導這裡情緒起伏的主人。
時溫病了,洛水居便也冷了。
等到終於退了燒,時溫精神好了一些,便又開始躲進書房做課題。
經歷了這次打擊,他的精神氣已經徹底蔫了。好像終於學會了乖順和妥協,那些毛刺、倔強、鮮活,伴隨著那些經年的愛意一並消失不見。
萬重為敲了敲書房門,耐心等了很久之後,聽見時溫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進來”。
時溫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面,面前是筆記本、摞得很高的專業書和資料——他所有的東西都被萬重為從學校搬了回來,從他遭遇綁架之後。可能那時候,萬重為就存了不想讓他再回學校的心。
萬重為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能看見時溫拚命想要埋進書堆裡的側臉。之前有點肉肉的臉頰已經瘦成了一小片,那點嬰兒肥徹底沒了,明朗的五官線條倒是更加清晰起來。
“我要去趟首府。”萬重為帶著商量的語氣,緊盯著時溫的臉,好想對方一旦流露出不舍他就決定不出門一樣。
但時溫毫無反應。
他隻好又沒話找話地交代始末:“萬頃那邊出了點事,他為了牧星野跟言家撕破了臉,現在鬧得很難看。”
牧星野,那個長得異常漂亮的只見過一面的男孩。時溫記得。
“他做了一些蠢事,”萬重為微微皺了皺眉,“言家把他告了。”
時溫臉上出現一點疑惑的表情,仿佛萬頃被告這種事很不可思議,繼而輕聲說,“我還以為他什麽也不怕。”
萬重為知道他意有所指,沒氣餒,自嘲笑了聲:“怕,怎麽不怕。他有怕的事,我也有。”
萬重為坐在旁邊,遲遲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存在感太強,時溫隻覺得全身每個毛孔都被他盯得難受,眼睛放在書上,實則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我下午的飛機,最遲一個星期之後回來。你……如果太悶的話讓平叔帶你出去走走,或者想吃什麽想做什麽,都可以告訴平叔,也可以給我打電話。”
時溫攥著一支筆,戳在紙上太久,洇了一大團墨點。他張了張口,突然說:“我想回學校。”
萬重為似乎沒料到他這麽說,頓了一瞬,轉開了臉。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房間裡充斥著彼此的呼吸。萬重為最先讓步,從沙發上站起來,說:“我走了。”
然而說完了也沒有動,還是站在那裡,肩背筆直,幾秒鍾後他向時溫走去。
或許是萬重為臨走前想抱抱他,也或許只是想再看他兩眼,然而無論哪種假設,時溫猛地站起來躲避的動作還是讓萬重為停下了腳步。
椅子擦過地面的刺啦聲讓時溫用力閉了閉眼,他起得太急,腳磕在桌腿上,發出咚一聲巨響。應該是很疼的,他幾乎瞬間就皺緊了眉,微微弓起後背。
“磕到哪裡了?”萬重為立刻蹲下去檢查他的腳。時溫還沒反應過來,腳背就被一個溫熱的手掌握住。
大腳指上紅了一塊,已經腫了起來。
“你先別動,”萬重為蹲在書桌底下,單膝跪地,一隻手握著他腳腕,另一隻手虛虛托著腳心,“得抹藥,不然會很疼。 ”
時溫掙動著想把腳抽出來,他咬著牙忍疼,不願在萬重為面前露出一點脆弱來:“你放手,我自己來。”
萬重為手下沒有松勁兒:“你別強,我就給你抹個藥而已。”說罷不再管別的,站起來一把摟住時溫的腰,像抱小孩一樣,將他抱到幾步開外的沙發上。
吸取了前幾天的教訓,如今藥箱就放在時溫書房裡,以防他再磕著碰著,隨時用起來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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