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行軍打仗一樣,賽段終點支起鐵皮倉房,休息的地方也是鐵皮倉房。
兩個人都需要休息。
時間是下午六點三十五分,新疆距離天黑還有三個小時。
“下個賽段在一百公裡外。”鍾溯長長地舒了口氣出來,“你真的不能坐車嗎?”
兩個人坐在倉房門口的折疊凳上,並排坐著,對面是維修區。
“我坐車,能吐到你跪在地上求我別死。”夏千沉認真地說。
鍾溯差點被嗆到,笑了笑,“我是擔心你繼續開一百多公裡太累了。”
“這才哪跟哪,我進藏就是自己開維修車的。”夏千沉站起來活動了兩下肩頸,“從這開到吐魯番就剩一百多公裡了?”
“離發車點一百多公裡,進城找個酒店怎麽也得三四百公裡。”鍾溯說,“下個賽段明天下午,你需要去城區找個酒店休息嗎?”
找個酒店,洗洗澡休息一下什麽的。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會兒,灰頭土臉。頭髮上,衣服上,能鑽沙子的地方全是沙子。
夏千沉撓了撓脖子,“不用住城裡的酒店,有根水管能衝一下就行。”
賽期他還是很好說話的,這點鍾溯沒忘。
於是鍾溯逗他,“喏,那兒有高壓水槍,脫光了站那兒我幫你衝。”
“行。”夏千沉牽著嘴角笑著,“但我衝完了你也得衝,明天我倆一起上本地新聞。”
話雖如此,夏千沉確實想找個地方衝澡。但同時他也需要休息,190公裡的賽段他開了一個多小時,精神高度集中,首次參加環塔的壓力讓他SS1結束後十分疲憊。
他重新坐下來,望著天。
這裡不同於城市,天上偶爾能看見鷹鷲大雁。
“我想洗澡。”夏千沉說,“就用那個高壓水槍衝一下也行。”
“這兒露天。”鍾溯看向他,“又是戈壁灘,等風停了視野可好了,十裡地外牧牛的小姑娘眼神好點兒都能看個清楚。”
夏千沉仰著腦袋,“唉——”
眼下的最優選,是六十多公裡外的國道旁邊,有供大貨車司機歇腳的小旅館。鍾溯覺得可能夏千沉寧願睡在維修車裡也不會想睡那兒,但眼下……最近的地方只有那裡可以洗澡。
維修工們包括經理都會在修完車後去國道旁邊休息,大家都習慣了這樣的環境,越野拉力,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躺下就行。
“我好像忘了問你,你今晚住國道旁邊嗎?”
夏千沉仿佛聽到了一句廢話,“不然呢?我睡沙地裡?在藏北的時候野營帳篷也能住,我真沒那麽誇張,我就是在家裡的時候比較……”
“夏千沉!”
談話被物理打斷,娜娜從維修倉房出來,“你今晚住哪兒啊?你要去市區住嗎?!”
鍾溯忍著笑。
夏千沉歎了口氣,“我跟你們一起住。”
“喲。”娜娜很驚喜,“行啊,成長了。”
鍾溯忍不住了,“你要等車修出來一起過去嗎?”
“不想等了我現在就想洗澡,我感覺渾身都黏著沙子。”夏千沉煩躁地撥弄了幾下頭髮,“走,找輛車開過去。”
鍾溯說好,起身跟上。
——
他們開了輛賽會提供的應急車走。
職業病讓他們上車前先戴頭盔,然而頭盔都舉過頭頂了……
對視一眼,同時收手。
“咳。”夏千沉清清嗓子,把頭盔放去後座,“你、你東西都帶全了吧。”
“嗯。”鍾溯也決定無事發生,“我就一個箱子一個包,走吧。”
重新出發。
這六十多公裡的路夏千沉慢悠悠地開過來,一路上和鍾溯閑聊著。
他們聊到他們各自去過的地方,和他們接下來想去的地方。
祖國遼闊,高山峽谷,雪域荒原。即便是拉力賽車手,他們沒去過的地方還有很多。
夏千沉說他還沒跑過墨脫公路,鍾溯思索了一會兒,說:“西藏有句話,叫「墨脫的路才是真正的天路」,因為比上天還難。”
墨脫縣地處喜馬拉雅東端,被稱為「高原孤島」,早年一入冬便與世隔絕。其地形凶險,在民眾實在難以維持日常生活時,甚至只能用直升機運送物資。
後來修成公路,卻也因地貌,只能高底盤車通行,轎車依然不可過。
很多時候締結契約都是在無意之間,比如少女碰巧打開封印庫洛牌的書,比如懵然召喚神龍的魔法少年。
六十公裡的行程行至尾聲,上了國道,按照導航來到旅館門口。
在旅館前台辦理好入住信息,拿到房間鑰匙,兩個人拎著各自的東西上樓。
樓梯上,鍾溯說:“有機會楠3楓去跑一次墨脫公路嗎?”
“好啊。”夏千沉說,“如果明年川藏高原拉力的時候我們還在一張信息表,就去跑一趟。”
“好。”鍾溯說,“那我就從今天開始等了?”
夏千沉笑得很張揚,“我說要帶你上紐北的時候你也這麽說,放心,我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我知道。”
鍾溯明白,對他人抱有期待是一件特別傻的事兒,但他還是期待上了。但有時候這個期待值不能太高,要給自己一些緩衝區。
因為一旦降低期待值,那麽實際的境地只要比預期好上一點點,人都會相當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