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看人怎麽取舍,因為等待區的確有車沒回來換胎。
“不一定落後。”鍾溯寬慰他,“新疆的雪可不是隨便下下,塔克拉瑪乾有一年下了整整十個小時的雪,直接把沙丘下成白色。”
鍾溯說完,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夏千沉懂了,鍾溯認為這場雪一時半會歇不了。
前位發車,可能跑上戈壁了大風卷雪還不嚴重,但後位就倒霉了。賽會為了公平,大家就一起生等一小時,都去跑風卷雪的道路。
“這就是新疆。”鍾溯說,“一天有四季。”
夏千沉側過身,他迎著風,發梢在風裡胡亂舞蹈。
“以前我很喜歡藏北,我喜歡藏北那些高海拔的山,抬手就能摸到雲。”夏千沉的聲音被風送到鍾溯耳畔,“我去過的地方太少了,否則剛聽見天山天池下雪就不會有一點猶豫的回來換胎。”
國內完整跑一次環塔的人不多,收到天山降雪這個消息的大多數車手都會先詫異一下:這麽熱的天前面在下雪?
這時候夏千沉終於明白當初娜娜的話,很多時候人生就是這麽後知後覺。
他沒有環塔經驗,鍾溯有,他確實需要鍾溯這樣的領航員。他轉過去面對著鍾溯,“去年你剛來那會兒,是我狂妄了,我跑環塔,確實需要你。”
“是我需要你。”鍾溯糾正他。
夏千沉笑笑,他拎著頭盔微微伸開雙臂,“擁抱一下吧。”
“好。”
他們重重地擁抱過後,進去維修站開車。
——
一小時後,陸續發車。
兩分鍾發一輛,發車點的天空懸著驕陽,百公裡外的風中卷著雪。
這是天氣預報裡沒有的驟然降雪,打了所有人一個猝不及防。夏千沉這次是第20個,後位發車,現在還在等待區。
“你們那年環塔在前面也落後了,SS9追上來的,對吧。”
“嗯。”鍾溯在檢查這個賽段的路書。
夏千沉低頭扣好賽車手套,“SS9追了幾輛車?”
鍾溯仔細回憶了一下,“六輛。”
“六輛。”夏千沉五指張開再握拳,感受著手套的貼合度,“昆侖天路追上去六輛車……”
“嗯。因為前面長直線多,你知道的,直線不好追,昆侖天路直接追上第一了。”
“我知道。”夏千沉抬頭,直線踩油門誰都會,競速還得看過彎,他望出前擋玻璃,“你覺得景燃和我誰厲害一點?”
鍾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錯愕之中更多的是驚喜,他一笑,“你怎麽不問我你和景燃誰尿得遠,傻不傻啊,當然你啊,一個領航員只有一個賽車手,就是領航員認為最強的那個。”
“肯定也是我尿得遠。”夏千沉自信道。
其實景燃和夏千沉確實難分高下,他們一個有昆侖天路,一個有藏北高原,單拎出來都是魔鬼賽段。
然而關公沒法戰秦瓊,昔日環塔冠軍也沒法和川藏北線之王真正的一較高下。
“別想亂七八糟的。”鍾溯說,“進峽谷前有一段2公裡長直沙石,我們後位發車,前車的揚塵會很大,視野差,到時候別開那麽快,正好暖胎。”
“嗯。”夏千沉點頭。
剛好,裁判揮旗,示意他們上發車道。
環塔拉力賽,前車揚起的灰塵經常兩分鍾都落不下來,那些驚險的彎道旁邊往往蹲著記者,等一位幸運玩家在這裡失誤成為素材。
環塔,這個年度極受矚目的拉力賽,比起瀟灑俊逸的過彎,觀眾們其實更想看到有誰推頭甩尾衝出賽道翻個不停。早幾年還有人特意蹲守在拉力賽到旁邊等著撿配件。
裁判打手勢,夏千沉點火起步,緩緩開到發車線,停穩。
紅燈倒數,鍾溯開始指揮,“做起步準備。”
“準備就緒。”
鍾溯:“五、四、三、二、一。”
天山山脈長達兩千五百公裡,這亙長的兩千五百公裡把新疆一分為二,新疆是個奇妙的地方,最高海拔緊鄰喬戈裡峰,最低海拔-155米。
鍾溯喜歡這裡,鍾溯的微信頭像就是塔克拉瑪乾的沙丘。
他喜歡熾烈的高溫和燙腳的沙地。
夏千沉恰好相反,夏千沉更喜歡藏北高原。
抬手摸雲,低頭吻雪。
不過今天的新疆相當大方,你喜歡,我就給。
給你地表將近四十度的高溫,同時給你遠方山脈的大雪,不是喜歡嗎,都給你們。
“收油。”鍾溯提醒他,“說好了的別開這麽快。”
“這是加強胎。”夏千沉說,“沒上190,不用這麽慫。”
鍾溯無奈,但同時鍾溯發現其實夏千沉很謹慎地在跟著前車的車轍跑。想來是這樣,後位發車有弊端也有優勢,弊端是萬一前車故障堵在窄路,那你就不得不停下來等。
優勢則是現在這樣,前面已經跑了二十多輛,車轍非常清晰。雖然揚塵非常大,幾乎看不清前路,但有前車壓出來的痕印,還有個專業的領航員。
領航員的專業素養——即使前方一片黑暗,他們也能從車速、時間上來判定現在進行到多少公裡。
“看得見路嗎,看不見聽我倒數過彎。”鍾溯說。
“看不見。”夏千沉坦言。
看不見路也能放心大膽踩油門,這就是賽車手對領航員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