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地鐵去汽車站,兩個人租了一輛轎車開進沙漠。
租車行連鎖,也就是不必去租車點還車,在沙漠裡的租車行還了這輛轎車,再租下夏千沉預約的越野。
這個時節進沙漠的人很多,租車行的生意好。
老板的漢語挺流利,而且人很豪邁,就是有些詞語用起來奇奇怪怪,“兩位兄弟!吉普進沙漠,有GPS、衛星電話和帳篷,兩位兄弟在沙漠裡,盡情共度良宵到天明!”
“謝了啊。”夏千沉的表情複雜,在租車行接待台上填下聯系方式,付定金。
租車行的遊客來來往往,時間還不到四點。豔陽烘在沙漠,像在烤得酥脆的蛋糕焦殼上撒黃糖。
租的車是一輛改裝過的吉普,越野性能還不錯。
兩個人把行李箱搬上車,鍾溯把墨鏡從包裡翻出來,夏千沉戴上,坐進副駕駛,調整座椅和後視鏡角度。
“趕了將近九個小時的路,你一刻不歇就要進沙漠。”鍾溯笑笑,自己也戴上墨鏡,“等不了了是吧?”
夏千沉拽下安全帶,點火,“對,等不了了,沒進過沙漠。”
這裡是國內面積最大的半固定沙漠,沒有深入腹地,遊客在哪兒觀光他們就在哪兒練車。
夏千沉沒有開得太快,和其他租車進沙漠感受沙漠越野的人們一樣,他也只是感受一下沙漠路面。
揚沙大漠視野遼闊,沙丘過去又一個沙丘,越向深處,帳篷越少。
“沙漠裡能有加油站?”夏千沉看向一處寫著汽油柴油的牌子。
“都是桶裝的。”鍾溯說,“可貴了,景區價。”
夏千沉點點頭,“這車飛不了沙梁吧?”
“飛不了,但能翻,你翻一下大概就能知道飛沙梁是什麽感覺。”鍾溯指了一下右前方,“曲直右90米,給油。”
沙漠裡風大,越野車跑過的地方揚著足夠翻騰兩分鍾的沙子。
主駕駛的夏千沉推了推墨鏡,漆黑的鏡片看不出他眼神,嘴角掛著勢在必得的微笑,“然後呢,跟飛坡一樣嗎,起飛前給刹車嗎?”
“不用,沙漠落地的摩擦力沒有普通路面大,保持車輪轉速,你全油翻這個沙丘,感受一下高轉速的沙地。”鍾溯偏頭看他,“別原地刨沙啊。”
夏千沉嗤笑,“我能原地刨……”
“媽的。”
“你是不是在哪裡修煉過毒奶?”
車輪刨沙了。
鍾溯在憋笑。
“有鏟子,我看過了。”鍾溯說,“下車挖吧。”
夏千沉摘了墨鏡往中控台上一丟,“怎麽回事啊,不應該啊,我沙石河床從來沒有原地刨過!”
“消消氣。”鍾溯松開安全帶,拍拍他肩,“這很正常,沙地松軟,尤其等你到了塔克拉瑪乾,那兒是流動沙漠,沙地更松,提前預警一下。”
說完,鍾溯笑眯眯地下車,去後備箱拎了兩把鏟子出來,遞一把給夏千沉。
夏千沉接過來,先拿袖子抹了把臉,“全是沙子。”
“你把眼鏡戴上,沙子會進眼睛。”鍾溯說。
“不了,趕緊挖吧。”夏千沉擺手,“又吹不瞎我。”
曠野大漠,萬裡揚沙。
偶爾有路過的越野愛好者,降下車窗,熱情指導,“小夥子!年輕人!沙漠裡不能這麽猛踩油的,你們頭一回越野吧?剛入門不要租這麽大動力的車。有繩子嗎?掛我車後邊,幫你們拖出來!”
頭、一、回、越、野。
夏千沉真的心情複雜,他狠咬了兩下後槽牙,鏟還在手裡拎著。
這種心情當真有苦說不出,他五年職業賽車,一朝虎落平陽,初涉大漠車陷沙丘,竟被路人駕駛指導……
手裡的鏟子越握越緊。
剛入門……不要租這麽大動力的車……
鍾溯見狀立刻摘了墨鏡,迎著風,“謝了啊大哥!我們車裡有繩子,麻煩了!”
說完趕緊繞過車頭到夏千沉這邊,“忍一忍,救車要緊,起風了。”
鍾溯去後備箱拿出救援繩索,嫻熟地扣上拖車繩。那大哥看上去是個越野愛好者,很專業地慢給油,穩穩當當把他們的吉普從沙子裡拽了出來。
鍾溯道了謝,心懷感激地揮手目送大哥開車離開。
大哥離開前還不忘叮囑他們,沙地裡切忌猛油急刹雲雲。
夏千沉在後邊聽得五味雜陳。
這就像一個拿過世界冠軍的MOBA職業選手,在路人局裡不慎滑鐵盧,路人隊友悉心教導他:你得這麽補刀,你得這麽放技能,你得這麽切入。
“好了好了,別氣。”鍾溯過來安慰他,哭笑不得,“人家也是好心,你頭一回進沙漠,翻沙梁才陷車,已經很好了。”
夏千沉悶不吭聲,沙漠的風不同於山林,山林有樹叢做緩衝。大漠的風鋒芒畢露,多大的風就是多大的風,毫不遮掩,劈頭蓋臉。
“我倒不是……”夏千沉垂著腦袋揉眼睛。
“哎你別哭啊。”鍾溯慌了,“那大哥是貧了點,但你什麽段位啊你跟他計較,早給我個眼神我就不讓那大哥拖車了,別……”
“我沙子迷眼睛了給什麽眼神啊。”夏千沉抬起頭,“上車。”
“哦。”鍾溯繞回副駕駛,打開車門坐進去。
嘭。大風被關在車外。
夏千沉半天揉不出來,本想在外面迎風流淚,但風裡沙子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