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寄的手在他手心裡發著燙,他捧起來貼在自己的唇上,“對不起,我沒看到,疼不疼?”
許寄睜開眼,眼神平淡,裡面沒有什麽情緒,先前的憤怒、失望、難過已經全部消失了,他抽回手,二話不說地起身套衣服。
預想中的大打出手沒發生,可許寄的平靜讓黎聽心裡更慌,他去牽前者的手。
也不知道說什麽,隻牽著。
許寄甩開,出了門,不一會又重新進來了,將幾張紙放在床頭櫃上,“離婚協議書,簽了吧。”
黎聽想揚起嘴角,弧度卻僵住,他道:“我沒進去。”
許寄什麽都不想解釋了,放下紙筆就想走,“你簽了給我。”
黎聽全身赤裸,追上去拉住許寄的手臂,“我不簽,我沒進去,你不是說進去了才離婚嗎?我沒進去。”
許寄冷冷地看著他,問:“你難道覺得我是在糾結進不進去這個問題嗎?”
黎聽臉上沒什麽表情,沉默地看了他一會,重新露出一個笑,上挑的眼尾柔軟,順著話道:“那你在生氣什麽?你和我講好不好?”
許寄很討厭這個弧度的笑,很假,很虛偽,他開始頭痛,“放手。”
黎聽沒有放。
掙脫不開,抓他手的像是什麽鐵揪,在第三次沒甩開後,許寄壓抑了大半夜的火氣“噌”地一下燒上了頭,他猛地握拳往黎聽的臉上揍過去。
黎聽被打得側過頭去,他的臉很精彩,嘴角開裂的傷口,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右臉上有個牙印,可即便如此,也還是美的,有種戰損美人的脆弱感。
願意動手,黎聽反而放松了些,他轉為抱著許寄的腰,道:“你消氣了嗎?沒有可以再打我幾拳,我很抗打的。”
許寄驀地又泄了氣,他真的很累了,心情也很疲憊,不想再糾纏了,他道:“放手,不要讓我更生氣。”
黎聽想再說什麽,但被許寄眉間明顯的疲憊震到。
幾秒後,手松開了。
許寄毫不猶豫地回到自己房間,鎖上門進浴室洗澡,熱水源源不斷地澆在他頭上,就如黎聽的行為給了他當頭一棒。
他承認,在他的印象裡,黎聽一開始沒一句真話,性格行為惡劣,不過隨著兩人相處,他見到了黎聽的獨立、認真與上進,印象逐漸改觀,外加兩人相處起來還挺舒服。
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後面是真的把黎聽當朋友了,而做他朋友也很簡單,只要坦誠、不背叛、不在背後捅刀就可以了。
他的朋友很少,但只要是,他就會很珍惜。
可是,清水浸過鼻梁上的黑痣,許寄笑了一聲,看來黎聽沒有把他當朋友啊。
對方難道沒想過事後兩人會掰嗎?肯定想過的,只是對方不在乎。
黎聽將繩子、地上的套和紙巾都處理乾淨後,站到許寄的門前,敲了敲。
沒有人應。
站了一會,黎聽重新回了房間,他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突然有些迷茫。
他之前的確是抱著玩玩的想法,他很饞許寄的身子,覺得做完一次掰了也沒關系,最多就恢復原來“你玩你的,我玩我的”狀態罷了,明明都想好了———可現在這股不舒服勁是怎麽回事?
是因為要離婚嗎?的確,他原來沒有想過許寄會生氣得直接提離婚。
是因為離婚之後怕沒萬躍支持?不,他原本就不打算靠任何人。怕萬躍讓他從G城滾蛋?這個是挺怕的,但好像不是現在這種心情的主要來源。
是因為壓根沒進去?反正都要離婚的當時為什麽沒有操進去?可惜?也不全然,進去了可能只會更糟糕。
可是……黎聽設想了下,哪怕沒有離婚,只是鬧掰,亦如他幾個月前所想的那樣,他好像也還會……不舒服,像有什麽東西梗在心口,酸酸澀澀,壓迫得他呼吸難受。
當朋友當習慣了?說不準,許寄的確是第一個會慣他的朋友。
撒一撒嬌,對方就會露出無奈的表情,他很喜歡看。
黎聽當晚睡得很不安穩,像是整夜醒著,又像是睡著了,各種夢像走馬燈一樣串著來。
“外婆,你不可以把我接過來住嗎?我不想再被哥哥欺負了。”一個幼小空靈的聲音出現在腦海。
一個中年女人牽著一個小孩的手走在海邊,海浪拍打在石礁上,“聽聽抱歉……我說了好多遍了,你爸爸不讓我把你接走呀。”
“可是……”小孩舉起自己的手臂,上面全是淤青與結痂的牙印,“可是哥哥咬得我很痛。”
女人像是被燙到了移開視線,她道:“我們不說這些了,今天聽聽撿了那麽多貝殼,開不開心?”
海風吹起小孩的衣擺,他緩緩放下舉起的手,看了一會自己的傷口,原本還沒表情的臉忽的輕車熟路揚起一個雀躍的笑:“開心!”
“開心就行,”女人道,“來,我們多撿一點。”
黎聽睜開眼睛,窗簾泛著白光,他坐起來,把粘在臉上的長發弄走,怎麽會突然夢到這些他本來都不記得的小事?
他下了床打開房門往外走,看了一眼門口,許寄的鞋還在,他松了一口氣。
不過他長大了才懂,他外婆壓根不是沒法接他走,而是不想。就像談戀愛時男人說的沒空,要是真喜歡,怎麽會沒空呢?
他只是一個燙手山芋,誰都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