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能理解一個人投身一段感情後過於感性的改變與迷失自我。

　　人類之所以區別於其他動物並脫穎而出， 除了會使用工具， 還有一點應當為， 懂得克制。

　　而現在，這套理論在他身上失效了。

　　那分明是個溫情時刻， 難得的敞開心扉， 兩個孤寂的靈魂第一次試探往來。可當他看到懷中人眸光點點、溫順地依偎著自己的時候，複雜情感之余，荒唐催生一種低劣的欲望。

　　催山攪海般洶湧襲來。

　　閉上眼睛， 吐息愈發炙熱。

　　一分鍾前， 帶有寬慰含義的小心翼翼的擁抱。

　　十小時前， 暗藍水底由遠到近被闖入的世界。

　　兩天前，寂靜屏幕不斷被喚醒彈跳出的消息。

　　一周前，電玩城推幣機嘩嘩掉落硬幣的聲音。

　　水流中隱約傳出細微的動靜，打亂了節奏。

　　時光開始迅速倒退，穿梭呼嘯，直到定格在三年前那道逆著人群穿過高中操場的單薄背影，窗台上花枝在風中微曳。

　　在他的記憶中那只是一道並不起眼的背影，但現在，仿佛近在眼前，背對著他的那個人轉過臉來。

　　風撥開那人微長的發，他的眼波清澈，面頰柔潤，羞怯地笑了。

　　下一秒又似乎出現在自己眼前，手扶在牆，修長的脖頸上仰繃緊，宛若引頸受戮的天鵝，整個人微微顫抖，承受他的暴戾。

　　冷流緩緩淌過腳面，注入地漏。

　　半小時後，他伸手關掉水閘，眼底恢復清冷。

　　所以，愛到底是什麽？

　　——

　　從浴室出來後，床頭依舊亮著一盞暖燈。

　　還有乖順地窩在柔軟枕頭裡的黑色腦袋。

　　虞衷懷裡抱著一團被子，卷曲著身體，睡成一個胎兒在母體肚子裡的姿勢。

　　祁月塵放緩步伐，目不斜視，但他才剛靠近對方，就聽到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

　　“你好了呀，”虞衷不清醒地在枕頭上蹭了蹭臉，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說，“也太久了，我都等睡著了。”

　　原本平息掉的情緒似乎再次燃起火苗。

　　“睡吧，”祁月塵聲音毫無異樣，他伸手關掉燈，虞衷隻覺得床邊微微一陷，“已經很晚了。”

　　他剛躺下，就聽到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虞衷再次隔著被子抱住他。

　　祁月塵：“……”

　　他睜眼看向黑暗中的天花板，無聲歎了口氣。

　　虞衷感受到祁月塵在撫摸他的頭髮，手法很溫柔，治愈的感覺逐漸開始填滿全身。

　　“其實，我現在好多了。”

　　“嗯……”虞衷埋頭輕哼，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所以，你難道不覺得，”祁月塵緩緩出聲，像在斟酌措辭，“兩個男生一直這樣，會很奇怪？”

　　“嗯……嗯？”虞衷眼皮動了動，混沌的大腦逐漸開始清醒。

　　祁月塵索性把話挑明，“我說，你再這樣挨著我，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喜歡男生。”

　　——

　　虞衷這回把眼睛睜開了。他仰頭看過去，但什麽都看不見。

　　只能聽到黑暗中祁月塵微帶戲謔的聲音，“所以你到底是不是直男？”

　　虞衷徹底醒了。

　　“我、我當然是直男啊。”

　　他聽到祁月塵輕笑了一聲，撫摸他腦袋的手停下來了。

　　“那，還要繼續這個姿勢睡覺嗎？”

　　他說話明明很輕，卻重重敲擊在虞衷鼓膜。虞衷手忙腳亂從祁月塵懷裡撤離，倉促卷入被窩，把頭深深埋進被子，“我喜歡女孩子的。”

　　隔著被子，他的聲音很悶，像在回答祁月塵，又像是在給自己說。

　　“哦？你喜歡怎麽樣的。”祁月塵的聲音饒有興趣。

　　什麽樣的。虞衷倒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首先排除和他表姐一樣性格火辣氣場極強的女生，以前和他告白的都是這種，怎麽拒絕都拒絕不掉，現在他看到這種女生都有點腿軟隻想喊姐。

　　至於其他的……腦子突然開始變得空白。

　　他意識到長這麽大，他好像就沒接觸過多少異性，甚至對很多人都沒什麽印象。

　　讓他總結女生到底有幾種類型，他甚至都構思不出具體形象。

　　“可愛？成熟？幽默？有個性？”見他陷入沉默，祁月塵開始給他提示。

　　“可愛如蕾姆那樣的好像我可以，成熟的話，灰原哀那種嗎？我看動漫也挺喜歡她的；幽默一點的話，小埋那種？好像也挺可愛的……”虞衷努力構思這幾類形象，然後驚悚地發現自己居然都喜歡，難道他是個潛在的花心男？

　　“你說的那都是人氣動漫角色。”

　　“嗯……”

　　現實裡……更想象不來啊。

　　如果說有個性，腦海中倒是突然閃過列表裡那個奇奇怪怪的女孩。

　　“難道你到現在，都沒有過性幻想？”

　　祁月塵的口吻很平淡，就好像在問虞衷今天有沒有吃飯一般。

　　虞衷的臉徹底熟透了。

　　還好黑暗中什麽都看不到。

　　“怎、怎麽可能，”他磕磕巴巴地說，“我也是正常男生好不好。”

　　身邊傳來愉悅的輕笑。

　　“是麽。”

　　“當然啊，”虞衷下巴都縮進被子裡了，臉上燙得不行，索性開始胡編亂造，“我喜歡那種，看上去很乾淨，喜歡穿白棉布裙子，然後黑長直，會很主動的女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