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你說我應,聊的都是父親關心兒子的日常,聽上去氛圍似乎非常融洽。
如果能忽視祁筱楊越來越凝重的臉色的話。
祁月塵卻一直表現得非常自若,語氣不疾不徐,祁筱揚卻越來越不耐煩,不願聽祁月塵說的那些話,最後直接切入正題:“你那怪病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都治好了,怎麽又和男的攪合上了?”
他五指扣在茶碗上,手背青筋醒目。
祁月塵淡淡瞥了眼,神情略顯冷淡。
見他沒說話,祁筱揚牙關緊了緊,壓抑著怒氣:“趕緊分了,別再丟人顯眼,等有空我帶你去看醫生。”
“我們不會分手,”祁月塵盯著面前茶盞,語氣平靜,“我也沒病。”
沒等祁筱揚反應過來,他突然抬頭直視對方,反問:“您最開始收養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替你養老,以及拿到屬於江亦詩那百分之七的股權?”
祁筱揚一愣。
祁月塵繼續說,“作為江家的直系血親,江女士手裡有集團百分之七的股權,如果能加上養母的百分之二十,就能掌握足夠的話語權。只是江女士逝去後,她的財產會根據法定繼承,直接落到已經成年的,她唯一的兒子手裡,也就是我。”
他挑了挑唇,眼底不進笑意:“成年人能完整支配自己手裡的任何權利。所以說,爸,你想行使這百分之七的權利,必須得經過我。”
祁筱揚松開茶碗,神情傲然,用那種看不成熟小孩的目光看祁月塵:“想談判?你以為手持不太重要的百分之七就能牽製住我?可笑至極。”
“不,”祁月塵顯得非常從容,“我不想牽製父親,說這段話的目的也並非如此,只是想闡清事實,您可以保留意見,我不是來剝奪您判斷的權利。有個同性戀兒子,您覺得很丟人,且有礙於家族事業,對嗎?”
“廢話,”祁筱揚青著一張臉,“我養你這麽大,又不是教你去捅男人。”
祁月塵笑了下,並沒被對方言語激怒。
“祁銘的學業最近怎麽樣,我聽說又是班裡倒數?”他突然問。
“說他做什麽,不是念書那塊料,之後我會送他出國拿個文憑。”祁筱揚為對方不停轉話題而煩躁,沒詳細說。
“嗯。看來父親是打算以後讓祁銘打理集團的事。”祁月塵淡淡地說。
祁筱揚話音一頓,才說:“他會什麽,企業交到他手裡遲早出事。”
“不,我知道父親肯定會把事業交到祁銘手裡,”祁月塵沒再說下去,其實理由非常明顯,養子當然不如親生子,“不過你覺得靠他一個人,真的可以麽?叔叔伯伯和父親早有二心,董事會每次開會都是明爭暗鬥,他們都想把您的董事局主席職位票出去,您覺得他能鬥得過那些狡猾的長輩麽?”
“弟弟當然需要哥哥幫助,”見祁筱揚沉默,祁月塵繼續慢慢陳述,“我雖是養子,但從小到大其實也一直把你們當作親生父母,祁銘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可能不幫他。我是同性戀,但祁銘不是,他會有下一代,也將延續壯大屬父親拚搏一生的事業。如果父親僅僅因為這件小事而和我撕破臉皮,我出事了,以後祁銘該怎麽辦?”
說完他又笑了下,雲淡風輕。
有一句話他沒有直接說。
祁筱揚一直把他當作可利用的工具而養育。
這應該是他們每個人心知肚明的事。
祁筱揚冷哼一聲,但氣勢倏然變弱許多:“祁銘他還有我。”
“當然,”祁月塵垂眸吹動茶湯表面,“不過,爸,我看過你的體檢報告了。”
祁筱揚臉色一變,扣在桌邊的手不自覺的抽搐了下。
“我會盡到該有的養老義務,也會幫祁銘打理好未來一切,”祁月塵點到為止,“我想您不用太過擔心,我們之間不用因為性取向這件事鬧那麽難看,而且這不是病,您應該也很清楚吧?我堂叔不也是麽。”
他起身離開,出門時很禮貌地把門帶上了。
門背後祁筱揚臉色難看。
在一場家庭關系中,父親總覺得自己是長輩,是永遠是可以左右兒子人生的角色。
可他忘了自己也會老去,也將失去這種支配的權力。
在某個意識到兒子長大了的瞬間,會同時喚醒這種認知。
也許這個瞬間並不愉快。
他們之間的權力關系在漸漸發生轉變。
不再單純是父親操控兒子的人生,有什麽早在兒子成年的那一刻起已慢慢脫軌。
父親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垂垂老去,而兒子已經成熟。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敗。
——
祁月塵出來後在走廊拐角遇到祁銘。
“要出門?”
祁銘明顯換過衣服。
“哥,”祁銘卻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祁月塵朝祁銘臉上看去,發現對方眼睛有點紅。
“怎麽會,”祁月塵習慣性地敷衍,但看到對方執拗的眼神後頓了頓,改口,“有點吧。”
祁銘吸了吸鼻子。
“我不會把你當工具,”他說,“我也會努力證明自己,讓你更自由。你就是我親哥。”
祁月塵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可以啊,”他拍了拍弟弟肩膀,“那就證明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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