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的。”程斯蔚說,“我不需要。”
電話掛斷,房子裡重新變得安靜,手機放回口袋,程斯蔚看向站在書房門口的魏方宇,猶豫好久,那聲爸也沒能叫得出口。移開跟程斯蔚對上的視線,魏方宇回頭看了眼坐著沒動的程淑然,扯了扯嘴角,頭也不回地離開別墅。魏方宇摔門的動靜很大,震的吊燈上的水晶都在顫,程淑然對此沒有太大反應,抬手把熄滅的平板電腦屏幕按亮。
程斯蔚走進書房,避開地板上的玻璃碴,站在書桌前。在程斯蔚的記憶裡,他沒來過幾次程淑然的書房,那扇門通常是緊閉著的,程淑然不去公司的時候,有時候會在裡面待上一天,熬個通宵也是常事。
在某種程度上,他佩服程淑然,不管別人說她做事不擇手段也好,沒有人情味也好。
“有點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
“老城區的那個狗場。”程斯蔚頓了一下,笑著說:“能不能不拆?”
程淑然抬起頭,看了他一會兒,程淑然放下手裡的東西,手肘撐著桌面,聲音很平靜:“為什麽?”
“那個位置很偏,不管是做住宅區還是商業街,引流都會很困難。”停了停,程斯蔚接著說:“不太值。”
這些話很幼稚,但程淑然好像很感興趣,她很輕地點點頭,兩隻手抵著下巴,反問他:“那你覺得應該怎麽辦,如果在那兒放個狗場,我好像沒辦法做任何開發項目。”
“狗場留在那兒,可以做成社區配套設施,比如寵物托管所之類。”程斯蔚跟程淑然對視,“現在市裡做相應寵物設施的很少,如果是高端住宅區,寵物托管應該也算是個噱頭——”
“——但是不賺錢。”程淑然靠著椅背,臉上的笑容不變,“往長期看,就不是虧大幾十的事了。”
程淑然的語速不快不慢,在程斯蔚思考怎麽回答的時候,門口傳來敲門聲,陳姨站在門口,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程淑然衝她擺擺手,輕聲說:“打掃一下吧。”
陳姨拎著掃帚和抹布進來,程斯蔚看著陳姨把玻璃碴掃走,然後背對著他蹲在地上,有些費勁地撿地上的碎玻璃。但程淑然似乎不在意,她重新看著程斯蔚,說:“我不做不賺錢的生意,這點你應該知道。”
還有一小塊玻璃,掉在程淑然的腳邊,陳姨似乎看不到,還趴在地上看。
“也只是那一小塊地不賺錢。”程斯蔚抬起頭,看著程淑然的臉,“如果別人知道我是私生子的話,可能會有更多項目受影響。”
屋子裡沒人說話了,程斯蔚能從余光裡感受到陳姨逐漸變得僵硬的肩膀,她趴在地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所以程斯蔚出手解救。
“那兒還有一塊玻璃。”程斯蔚彎下腰,指了指桌子下面。
“哦……哦看到了,謝謝。”陳姨把最後一片玻璃撿起來,垂著頭走出書房,小心翼翼地帶上門。
看著陳姨走出去,程淑然的目光再次落在程斯蔚身上,沒有被激怒的氣急敗壞,她臉上甚至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彎起一點嘴角,說:“你威脅我。”
房間裡很安靜,靜到能聽清牆上鍾表秒針的響動,程斯蔚看著自己的母親,然後點點頭:“算是吧。”
程淑然臉上的笑容放大,她用手掩著下巴,一邊笑一邊說:“本來以為,你聽見魏方宇那些話要哭哭啼啼地質問我……不錯,還是有點長進。”
程斯蔚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書房裡走出來的,關上門的那瞬間,程斯蔚低頭看了眼自己手心的汗,幾秒之後,他把手揣進褲子口袋,往大門口走。快要放暑假,假期之前還有兩個大的作業沒有寫完,現在應該約上林崢和賀萊,熬上幾個大夜。
外面的陽光還是很大,帶著不依不饒的意思,路過噴泉池,程斯蔚停下來,伸手去抓從白色天鵝嘴裡湧出來的水花,但沒能抓住。程斯蔚擅長放棄,順著回來的路往外走,在一片梧桐樹的綠蔭下,他看到林崢那輛車的黑色車位,然後是車身,還有站在車旁,穿著黑色t恤的沈峭。
那件黑色t恤程斯蔚見過好多次了,隔著狗場柵欄他第一次見沈峭,在金融公司的走廊,還有站在學校旋轉樓梯時看天花板上的壁畫。顏色洗的發白了,尤其是衣擺那片,泛著白蒙蒙的灰。
程斯蔚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抬腳走過去,離得越近,心跳越快,像是某種有跡可循的科學實驗。
“你怎麽來了。”程斯蔚問。
“我給陸豐打了電話,他說你在這兒。”
“他沒說狗場的事兒嗎?”
“說了。”
“那你怎麽不先去狗場?”
沈峭不說話了,眼睛盯著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其實這個問題問出來,程斯蔚就沒打算聽到沈峭的回答,因為沒有意義。在別墅裡,他住二樓,有巨大的弧形落地窗,雙人浴缸,以及除了美麗一無是處的羽毛頂燈。這一切,在他出現之前,沈峭可能也擁有過,直到他出現,沈峭住進了地下室。
程斯蔚低頭笑笑,聲音很輕地說:“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幾秒的沉默之後,沈峭回答說:“壞的。”
“先聽好的吧。”程斯蔚抬起頭,和沈峭對視,“狗場保住了,但是需要按照規定做一些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