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蔚剛走到客廳,就意識到他完全忘記拿藥這回事,但這會兒實在不想再拐回去。程斯蔚對自己有點惱火,回到臥室,程斯蔚瞥了眼床上亮起的手機,是賀萊。
“你媽沒說你吧?”賀萊那邊有點亂,信號也不太好,程斯蔚把聽筒從耳邊移開了一點,低聲唔了一句算回答。
賀萊松口氣:“昨天林婭迎來找你,我說你有事兒回家了,後來聽林崢說她直接跑你家去了……不過你媽沒說你就行。”
臥室裡的窗簾還拉著,遮光效果很好,房間裡一片昏暗。程斯蔚坐在床上,聽電話那頭賀萊講昨天在圖書館遇到的漂亮女孩,一頭栗色卷發,深灰色美瞳,鼻梁上有一個小痣。程斯蔚這邊聽著,低著頭,用腳把床邊歪掉的地毯一點點擺正。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踢歪的,明明下面有防滑墊,視線上移,程斯蔚看著床頭櫃邊緣。這個床頭櫃在別墅存在的時間應該比他還要久,從他搬進來的時候,這個床頭櫃就在了。邊角很尖,他起床的時候總是不小心割到手臂,當時他想要換,但是被程淑然拒絕了。
“下次小心一點。”程淑然是這麽跟他說的,這個告誡蠻有用,只要足夠小心,確實就不會受傷。
但現在,很明顯有人沒有那麽小心。
程斯蔚拿著手機,打開手電筒,對準床頭櫃的角,上面有一道已經凝固的深紅色血跡。
“喂喂喂,程斯蔚你在沒在聽啊。”賀萊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
程斯蔚嗯了一聲,左手不受控制地摸了一下那片血跡,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答賀萊說:“聽著呢。”
中午陳姨做了一桌菜,程斯蔚下樓的時候,陳姨笑著招呼他下來吃飯。書房門還關著,程斯蔚走到沙發邊,有些抱歉地說:“賀萊約我去圖書館複習,我估計沒辦法在家裡吃了。”
“多少吃一點啊,早上就沒吃。”陳姨說,“我專門做了鮑魚紅燒肉。”
“賀萊已經等我好一會兒了,要不留點給我,我晚上回來吃。”程斯蔚去拿書包,再轉身的時候發現陳姨正用圍裙擦手,說:“那我去幫你叫小沈。”
“我去吧。”程斯蔚拎著包快跑幾步擋在陳姨前面,笑了笑,“我自己去就行。”
陳姨點點頭,又回到餐廳。
推開門,程斯蔚往下走,到沈峭房間門口,他發現門沒關,虛掩著露出一道縫。程斯蔚收回準備敲門的手,在門口站了幾秒,程斯蔚俯下身,手撐著門框,眼睛一點點貼上去。縫隙太窄,光佔據大部分視野,其余的什麽都看不清。
程斯蔚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的時候,門突然從裡面打開,沈峭站在門內,垂著頭看他。
“我要提前去學校。”程斯蔚站直身體,視線停留在沈峭的眉骨上,停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你去開車吧。”
如果是別人,應該會問一句‘你趴在我門口幹嘛’,但那是沈峭,只會點點頭,然後走到車庫去開車。程斯蔚看著沈峭消失在走廊,又站了一會兒,抬腳往車庫走。等程斯蔚走過去的時候,沈峭正在倒車,透過車窗,程斯蔚能看到男人英俊的側臉。
車開到面前,程斯蔚拉開車門,發現座椅上放了一包藥。
因為程斯蔚發呆的時間太久,沈峭主動開口:“上面寫抗過敏,應該是你的。”
車廂頂燈亮著,沈峭被橘色光線籠罩,他換了平時總穿的t恤,黑發向後攏,有幾根碎發掉在額前,遮住眉骨上的傷口。按著車門邊沿的手指緊了一下,跟沈峭對視了幾秒,程斯蔚說:“昨天有人進過我的房間。”
沈峭很慢地眨了一下眼,沒說話。
“地毯上有鞋印。”程斯蔚抬起眼,說:“是你的。”
又是一陣沉默,十幾秒之後,沈峭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動了動。
“你躺在阿百的窩裡,所以我把你背上去,到房間之後你開始耍酒瘋,我只能把你按在床上。”沈峭的聲音沉又毫無起伏,他只是單純地在敘述故事經過,一個毫不重要的故事。
“然後你撞到我的床頭櫃上了。”
沈峭點點頭。
得到答案,程斯蔚上了車,沈峭一直等他系好安全帶才松離合器,車子一點點往門口滑。黑色卷簾門緩緩上升,灼眼光線投進車廂,程斯蔚戴上帽子,說:“騙你的。”
沈峭轉過頭,目光仿佛有溫度,伴隨著空調冷氣籠罩他。斯蔚直視前方,抬手把帽簷壓得更低,“地毯上沒有鞋印,我騙你的。”
其實程斯蔚只是隨口一說,在看見床頭櫃上的血跡之後,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地毯上有鞋印,大概率是某種惡趣味,以及他這個人是真的撒謊成性。
正常人可能會感覺被戲弄,但沈峭只是平靜地掛擋踩油門,一陣發動機轟鳴聲過後,沈峭打了轉向燈,一邊轉彎一邊跟他說:“那地毯不用洗了。”
拐進林蔭道,再過兩個路口就到學校,在半個小時的車程裡,程斯蔚沒有再說話,寬大的帽簷遮住他的眉眼,呼吸很輕,看起來像是睡著了。沈峭羨慕睡眠質量很好的人,自從他搬進別墅,很少能睡出一個完整的八小時。
不像程斯蔚,腦袋伸進阿百的木頭房子裡也能睡得很沉。起初他並不想管,這是程斯蔚的家,他想睡在哪裡都可以。但阿百看起來實在可憐,圓眼睛往下耷拉著,爪子一邊夠他的褲腿,一邊哼哼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