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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薑誠沒有大礙之後,薑默想起了雪地裡那個啞巴瘋子,就問手下人他的情況,結果幾個人互相推諉,都說應該是別人管他。
薑默總覺得心裡不安,就沒有在醫院裡留下來,原路返回那片荒蕪的雪地。
他們遇到啞巴瘋子的水泥公路上積雪不厚,還能看到乾涸的血跡,一路延伸到一棵雪松後面。
他好像靠在那裡,在雪松背對他們的那一面靠著。
“你好?”薑默啞著嗓子試探地喊了他一聲,那個人就像垂死之人回光返照一般,拚命地從地上撐起來。
薑默聽到手下扣動扳機的聲音,雖然知道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考慮,但就在那個人抱著懷裡厚厚的繈褓剛剛撐起半條腿想要朝他衝過來的時候,他還是厲聲喝道:“別開槍!”
子彈破膛而出,從那人的右肩上蹭了過去。
只是擦蹭,卻也鮮血飛濺,他還沒能完全站起來,便又跪倒在地。
他疼得劇烈戰栗著,卻沒有喊疼,只是拚命抱著懷裡的繈褓,喉嚨裡不停發出無意義的嗚咽聲。
“他根本沒有進攻能力,你們在幹什麽!”薑默啞聲怒斥著,上前幾步扶住那個人。
被他碰到的時候,他驚懼地縮了縮身子,卻沒有躲開。
他低著頭在發抖,人已經快凍僵了,發梢都結了冰,眉毛和睫毛上都覆著一層雪花,嘴唇乾涸地裂出一道道血痕,瘦得皮包骨頭的臉上一片又片暗紅色的凍傷。
他顫栗著抬起眼來看他,那雙渾濁渙散的眼睛裡瞬間就布滿眼淚,喉嚨裡發出混亂痛苦的嗚咽和低吟,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薑默看清他的臉之後,頓時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像在噩夢裡一般,掙扎半天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狠狠地喘了幾口氣,幾乎要將胸腔撕扯看來,然後將他抱住,盡量平穩著聲線吩咐手下:“棉被,熱水,暖水袋,醫藥箱……”
“默哥......?”
“滾去拿啊!!!”薑默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那個人,將他抱起來,一邊衝向車裡一邊目呲欲裂地吼道。
懷裡的人像一張繃緊的脆弱的琴弦,他一吼就嚇得他近乎抽搐一樣地顫抖,薑默仿佛聽到了他骨頭抖碎開來的聲音,可是相比起來,他的呼吸卻微弱得快要感受不到了。
他肩膀上的傷口血流如注,整隻胳膊漸漸續不上力氣,仍舊拚盡全力地護著懷裡的小繈褓。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衝你吼......”薑默將車裡的暖氣打到最高,抱著他不知所措地輕吻著他混著冰渣的頭髮。
他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覺得靈魂都不在自己的身體裡,他穿得很厚,可是他整個人都僵冷僵冷,說起話來語無倫次:“你怎麽在這裡……怎麽在這裡啊?怎麽弄成這樣......”
唐修喉嚨裡發出低弱嘶啞的“啊、啊”的聲,什麽也回應不了,只能拚命地把懷裡的那個繈褓交給他。
薑默這才看到他的手。
以前那是一雙拿手術刀的手,漂亮又乾淨,每個骨節仿佛都是精雕細刻一般。不知何時已經面目全非,十個手指頭都像是被咬破了,指尖血肉模糊,手指也凍得紫腫。
繈褓裡是個剛生下來的小孩子,很瘦弱,身上還有乾涸的血跡和胎脂,但她蜷縮在溫暖柔軟的繈褓裡,均勻地呼吸著,睡得十分安穩。
薑默看得心尖一陣滾燙發顫,沒有看到眼前那個人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和孩子的眼睛裡,原本是一片渾濁,忽然有了些光出來,卻是太過明亮了,不像是這種狀態下的他應該有的光。
他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衣角,想攥但是攥不住,槍傷太疼了,他的手根本就不聽他使喚,他什麽也抓不住。
他很冷,但是剛剛被他抱住的時候,特別暖。
他好久好久,都沒有這麽暖和過了。
他起了貪念,想再抱抱他,抱抱他的小孩,還有他們的小糖,好好地說聲對不起。
但是他什麽都抓不住了。
“阿修你等我,我把、把孩子交給醫生,你的傷口需要處理。”
他的小孩好像在跟他說話,他什麽也聽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他應該是要走了。
他很著急地在身上翻找著什麽東西,小孩卻沒有等他,帶著小糖下了車。
“啊、啊......”他像個瀕死的動物一樣,憑著本能想抓住他,把東西拿給他。
他從車裡摔下來,跌在雪地裡,雪是很柔軟的,但是他還是疼得咳出了一大口粉紅色的血沫。
第62章 番外 如果薑默回頭了(下)
“阿修!”薑默回頭被這一幕嚇得肝膽欲裂,倉促地將孩子交給醫生,就直直朝他衝過去。
唐修在他趕到之前就自己爬起來了,不要別人扶,甚至也不要他扶。
他忽然能說出話了,雖然聲音很啞,每個字都好像帶著嗓子裡廝磨出來的血,但能聽出來說的是:沒事的不用扶的,不用麻煩。
因為他重複了很多遍。
他好像很害怕麻煩別人。
很像……小秋。
他一直躲著要給他檢查的醫生,也不肯上車,薑默膽戰心驚地護著他,喊手下的人過來擋風。
唐修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他只能大概判斷薑默的方位,然後把自己想要給他的東西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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