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忍無可忍地一拳打在唐修臉上:“你他嗎閉嘴!再胡說我讓你永遠都說不了話!”
他這一拳下了狠勁,唐修踉蹌了一下,小腿支撐不住身上的重量,就算被二黑控制著手腕,也漸漸無法站立。
二黑怕扭傷他的手,就放開他,任由他跪了下去。
他左肩上的傷口已經撕裂了,血漸漸染紅了他的肩膀。
“我告訴你,有我在,你休想再接近他!”阿毛氣得臉色鐵青,“二黑走!”
唐修跪在地上,沒受傷的右手牢牢地護著隆起的小腹,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一股混著血絲的粥水幾乎是毫無預兆地就從他喉嚨裡嗆了出來,他連忍都忍不住。
是顱內高壓造成的噴射性嘔吐。
阿毛那一拳無可避免地衝擊到了他的頭部,他從單側的太陽穴痛到整個後腦,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那些東西,都抑製不住地吐了出來,吐到最後,終究只剩了一些帶著血絲的酸水。
劇烈的嘔吐對心臟刺激很大,他嘴唇灰白透著淡紫,艱難地呼吸著,渾身都在發冷,將身體蜷縮起來,也還是覺得寒冷徹骨。
他就挪到還燃著火的灶台邊,熱氣氤氳在周身,才覺得沒有那麽冷了。傷口撕裂得不是很厲害,血流了一會兒就停了,就還是頭暈想吐,但他也不能一直這麽坐著,地上一片狼藉,他得收拾。
近五個月的身子其實已經挺重了,他體質本身也不行,做彎腰、蹲下、起身這一類的動作都很困難,頭暈腰酸得很厲害,要扶著東西才可以,但眼下手腕和肩膀都使不上力,他就乾脆跪在地上收拾,順便把灑了一地的藥片也重新籠起來裝好。
做完這些,專門給薑默補血的香菇豬肝粥也熬得差不多了,他熄了火掀開蓋,熱氣伴著豬肝和香菇的味道升騰起來,他又偏過頭去對著旁邊的洗手池乾嘔——實在是沒有東西可以吐了,但他又實在反胃。
他乾嘔了一陣,沒那麽難受了就回去給薑默盛粥,肚子裡的小家夥可能是被折騰煩了,打了幾個滾,他伸手揉著肚子安撫了幾下,看著自己被掐得青紫的手腕,他眼睛一酸,忽然就滿心滿腹都是委屈。
他搓了搓眼睛,一邊盛著粥一邊低聲囁嚅:“不想給你生孩子了……難受死了……”
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院長,唐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接通電話,另一頭的院長噓寒問暖了一陣,唐修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有口難言,便笑了笑溫聲道:“您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院長愣了一下,隨即長長歎了口氣:“你為什麽要親自救那個孩子呢,那麽多實習生,你隨便安排一個去都好。”
唐修開著免提,一邊聽院長說話一邊安靜地處理自己肩膀上的傷口,蒼白的臉上蒙著一層薄汗,讓他的笑容看起來十分模糊:“要是能叫得動就好了。”
“你……”院長無可奈何地沉默了一陣,道,“現在那孩子還沒脫離生命危險,人家鬧到醫院來了,就要你給個說法。”
唐修重新包扎好傷口,閉著眼捱過一陣強烈的眩暈,抹掉臉上冷汗的一刻,他的力氣也所剩無幾了:“我能給什麽說法……如果不那麽做,孩子早就沒命了。”
“這些我們都知道,但人家不聽啊,人家就死咬著你動了手之後,孩子到現在還出不了ICU。”
“那院長您希望我怎麽做?”
院長沉默許久,遲疑地道:“要不,先停薪留職吧,我們對外就宣稱你被開除了,這樣也能夠保證你的安全。”
“……”
“沒問題吧阿修?”
“……嗯。”
剛剛才抹了汗,轉瞬又有冷汗從額頭上洇入眼睛裡,唐修掛了電話,吃力地抬頭去看窗外的夕陽,入眼卻只有模糊的血色,和那天從孩子脖頸上流出來的血融成一片無盡的猩紅和絕望,他閉上眼將臉埋進臂彎裡,那片血色也還是揮之不去,耳邊甚至響起了婦女嘈雜淒厲的哭喊聲,還有中年男人的撕心裂肺的謾罵聲。
眼前好像有很多的光點,但閃爍著閃爍著,它們就都接二連三地熄滅了。
就像在一間沒有窗的小屋子裡,關掉了所有的燈。
就像在一條沒有路燈的泥土小路上,烏雲遮住了天上的月亮。
他什麽都看不到,也什麽都抓不住了,只有那些哭喊聲和謾罵聲,始終揮之不去。
外面真的很吵,也很冷。
可是他好像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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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默到私人診所的監控室裡,看到被關在地下密室的郭可,他抱膝坐在囚禁室的硬板床上,時不時輕輕發抖,臉色蒼白至極,送進去的飯菜整整齊齊地放在原來的地方,他一口也沒吃。
薑默打開監聽設備和電容麥問他:“為什麽不吃東西?”
畫面裡的郭可顫了顫,倉皇地四處尋找聲源。
“別找了,我不在房間裡,”薑默扶了扶監聽耳機,“你姓郭,又在這種時候出現在西郊,是郭家人?”
郭可蜷縮到角落裡,嘴唇哆嗦幾下,啞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要做什麽。”
薑默開門見山地道:“是什麽人你就不必知道了。我很好奇,你手無縛雞之力,為什麽要三更半夜一個人出現在那種地方?”
“……”郭可低著頭一言不發。
“……我不會隨便傷害你,”薑默平緩地道,“你如果和我講實話,我會盡我所能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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