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娘們兒!你放開光頭!不然我就打死他!”顯然是“鬼”不在了, 皮衣男的膽子又大了起來。
小石頭睜大雙眼, 兩條腿不停掙扎著,易時目光冷冽,唇抿成一條直線,似乎是不想再次被這種愚蠢的手段脅迫。
“你猜他的槍裡有沒有裝子彈?”光頭居然笑了。
易時的眼眸閃了閃, 不得不承認他猜不出來。他畢竟是人, 雙眼也不是X光射線,在拿到這把槍之前, 根本沒想到它只是一個別在身上的擺設。
“你還不放手?!我、我真會開槍啊!”皮衣男手裡的槍下了保險,槍口死死頂著小石頭的右側腦, “一槍就讓你兒子腦袋開花!”
易時還是那副表情,掐住脖子的那隻手又收緊一分,看他的目光也像在看一個死人。光頭咳嗽一聲,看出些端倪:“艸,那不是你兒子!老三!換個小鬼!”
皮衣男果真聽話,把小石頭甩到一旁,拽起身邊的小姑娘。
他拎起來的是頭頂有傷的萱萱,槍口正對著那朵金屬的花,語氣更加凶狠:“你再不放人,我馬上就開槍!”
易時死死盯著他的右手,腦中兩個聲音搖擺不定。賭一把還是就此妥協?心中的天平漸漸朝著妥協的選項傾斜,因為除了林二德死了,光頭和皮衣男還在潛逃,證明他們倆都沒事,這是不會改變的既定事實。
就在天人交戰的時刻,小石頭掙扎著爬起來,衝著皮衣男一頭撞過去。皮衣男踉蹌一步,槍口走火,擦過萱萱的耳朵,對著屋漏連連的房頂開了一槍。
這一槍貨真價實,小姑娘的右耳鮮血直湧,兩眼一翻疼得昏死過去。林二德從黑漆漆的洞口冒出來,滿臉驚慌:“出啥事了?怎麽有槍聲!”
皮衣男罵罵咧咧,把萱萱扔給他:“媽的,差點又弄死一個!”
從那一聲槍響開始,易時便陷入混沌。萱萱,董蕪萱,她的父母私下和綁匪接觸,用五百萬贖金換回女兒的命。在資料裡,她就是那個受重傷住在加護病房的孩子,傷口嚴重感染引發膿毒症,目前尚未脫離危險。
易時一直以為這一切是由耳蝸植入口的損傷引起,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是他的一念之差。
又一個既定事實經由自己的手創造,他像一隻被拋在岸上的魚,不斷上湧的無力感壓得胸口喘不過氣。
真的只能如此?他只能選擇妥協,安安靜靜看著這一切,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他還不想放棄。
易時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叢生出大膽的想法。既然他的存在,會使案件的發展更加流暢、緊密,那麽他離開的話,又會變得如何?
反正也沒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了。
決定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易時松開鉗製光頭的手,迎著雨幕衝進松樹林裡。光頭惱怒叫罵,皮衣男追出來,邊跑邊掏出槍砰砰砰一陣亂掃。無奈槍法不夠精準,加上老天不給面子,又對山裡的地形不熟悉,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佔,冒著大雨在松樹林裡躥了一陣子,最後悻悻走回寺廟。
被雨浸潤的夜晚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易時純粹憑著自己的方向感在向前奔跑,他拽下礙事的假發,脫掉沉重的棉服,不知跑了多久,除了樹還是樹,到後來漸漸脫力,腳步慢下來,最後不得不扶著一棵棵樹,緩慢地行走。
終於,前方的視野變得開闊,不再是一片片看不見頂的松柏。易時勻一口氣,準備繼續前進。沒料到這一腳竟然踏空,前面是坡口的斷層,他整個人向前倒去,趕緊伸手想夠住剛剛的樹乾保持平衡,可惜已經遲了,指尖擦過粗糙的樹皮,始終是什麽都沒握住。
……不,他還是抓住了什麽。
寬厚手掌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輕輕松松拽上來,易時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小心點。”
易時一個激靈,感到不可置信卻又真實無比。
他所有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全然放下,雙手松松垮垮環住對方的後背,閉上眼累到不想睜開。
在鋪天蓋地的迷茫和困頓之中,終於出現一道裂縫中的陽光。
———
[12/13,19:11,海靖市南成安山]
“吱——”
斑駁零落的朱紅大門被緩緩推開,在躲雨的少年正往火堆裡添一把柴,聽見聲響猛然站起。
從半開的大門走進一道高大的身影,渾身濕漉漉,和他一樣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淋成落湯雞。男人穿過前院,一步步靠近議事堂,少年才發現那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他的背上還有一個。
“躲會兒雨,不介意吧。”
男人不像是在征求意見,而是陳述事實。少年默默挪到對面,把靠近火源的乾草堆讓給他們。
男人對他點頭笑了笑,把身上背著的那人小心翼翼放下,看到那張眼眸緊閉白森森的臉,少年再度站起來:“……是她?!”
“嗯。”
“她怎麽了?”少年問得小心翼翼,這個女人在兩個小時之前還動作利落地製服了魁梧的光頭漢,這會兒安安靜靜靠在懷裡,蒼白又脆弱,宛若一朵即將衰敗的曇花。
“累了,休息一會兒。”男人看向中院,“後面你去過嗎?”
少年搖頭,這裡是林家村的舊祠堂,若不是為了躲雨,他這輩子也不會主動進來,更別提到處亂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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