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霆閉著眼,若不是鴉羽般的睫毛被滲出的淚水打濕,他的模樣就像是要睡過去一般。
黎縱看著他蒼白的臉頰沉默了許久,余霆的悲傷不露聲色,卻洶湧到他無從安慰,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發現自己濕了眼。
他很想知道程瑞東死後的兩年時間裡,余霆究竟是怎麽在鷹箭撐過來的,他一個人在地獄裡孤立無援,每天睜開眼就要開始承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他忽然想起了余霆身上的疤,那些陳舊的傷痕幾乎布滿了他的整個上半身,被衣服堪堪遮住。記得他們一起去何靖雯家那次,余霆拒絕黎縱解開他襯衫的第四顆扣子……
如果那時解開了,黎縱就能更早看到他傷痕累累的樣子了吧?
黎縱胸腔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迫著,他重重吸了口氣,他找不到可以安慰余霆的辦法,最後只能俯身輕輕吻去他眼角的淚痕:“…………”
灼熱的唇壓下來,黎縱的氣息鋪天蓋地卷來,余霆渾身細微地顫栗了一下。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當他感覺到黎縱在親吻他的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身邊有人,而且,這個人好像已經在了很久了。
跟過去那些暗無天日的絕望不同,曾經他每每開始回憶,內心的痛苦和憎恨就會此消彼長,可此時此刻,真的有這麽一雙手從黑暗中伸過來,帶著源源不斷的力量攥住了他的心臟。
余霆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委屈。
原來他並不是不孤單,不害怕……
黎縱在他的唇上停留了許久才緩緩分開。
余霆還沉溺在這份無聲地安撫裡,黎縱忽然抽離讓他一瞬間陷入了可怕的空虛:“黎縱?”
黎縱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見余霆猛地抬起上半身,勾住他的脖子留住了他的唇。
黎縱錯愕了一秒,一手護住余霆的後腰,一手托住他的後頸。
余霆短暫地入侵他的口腔,卻又像顧及什麽,舌頭慢慢退了出去,兩片綿軟的唇像風拂柳枝點過水面,一下一下,一遍一遍落在黎縱的唇峰,唇角……顫抖的嘴唇在分離的瞬間又輕柔地包裹上來,吻得小心翼翼,像一個在漆黑的冰原中即將凍死的人,忽然遇到了火種,貪婪地想要從對方身上汲取活下去的力量。
黎縱心疼得無以複加,余霆走過的路遠比他想象中更為艱難,這一刻他隻恨自己為什麽沒能早一點出現。
黎縱仿佛發泄內心某種難以遏製的情緒,發狠地吻住了余霆。
狂風驟雨般的吻落下,黎縱托著余霆的後腦,手指插入髮根。
宣泄式的吻漫長而狂亂,可無論吻得如何深處,如何用力,黎縱內心那處無法彌補的空缺仍舊空得生疼。
欲求不滿之後是無法消弭的無力感,最終他只能停下。
“黎縱……”余霆輕喘著,濕潤的目光微顫著望向剛瘋狂吻過他的男人。
黎縱聲線低沉:“對不起,我總是來得那麽晚。”
“這不怪你。”余霆蒼白地笑了一下,“是我自己命不好。可能我前世壞事做絕,上天罰我,要我把世間非人的苦都嘗一遍。”
黎縱狠狠皺了下眉,漆黑深邃的瞳孔彌漫著霧氣。
余霆知道他難過了,立刻安慰他:“但我這些年表現得應該還不錯,老天爺看我可憐,又讓我遇到你。”
“不會了,”黎縱緊緊地抱著他,耳頸相交,“往後的路我陪你走,世間苦難我們一起扛。”
溫熱的體溫經過皮膚黏膜彼此烘烤,交換,在黎縱看不到的地方,余霆依然淒清地笑著,輕聲道:“我不信承諾,可是對你,我會有期待,可不可以不要輕易對我許諾,我怕……”
“不會!”黎縱扭頭看著他,目光如烈火鍛造的鋼,“我對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你必須樁樁件件都記在心裡,一個字也不許忘,如果我做不到……”
余霆的唇猝然貼上去,將他沒說完的話堵回胸腔裡,過了許久才一點點分開:“我說了……不需要你為我付出任何代價。”
“你……”
“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你想怎麽樣都可以。”
怎麽樣都可以……像一滴水滴入寂靜的深潭,在黎縱心裡泛起從未有過的漣漪:“那你會聽我的嗎?”
“聽。”余霆毫不猶豫。
“讓我幫你。”黎縱道,“讓我一起幫你抓曹定源,我們一起把049找出來,別推開我。”
余霆心軟得不像話,他似乎感覺到黎縱對他的愛也許已經有六分了,但還是問得格外謹慎:“那如果049是你熟悉的人,你怎麽辦?”
黎縱也有腦子,按照余霆到市局的目的,再到他處處提防和針對楊維平,很明顯他在懷疑楊維平就是049。況且以程楊兩家的關系,程瑞東信任楊維平的幾率很大,加上其間的種種巧合,撇開私人感情來論,楊維平的確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嫌疑。
黎縱沉默了很久,余霆連看他的目光都忐忑起來。
他以為黎縱還是會像以前一樣說他絕對信任自己的恩師,而這次,黎縱卻說:“余霆。”
“…”
黎縱堅定地看進他眼裡,目光沒有一絲閃爍:“作為學生,我一定會銘記老師的授業之恩,我會以證明楊局清白的立場來陪你一起調查,但如果,我是說如果,”他著重強調,“如果楊局他真做了對不起黨和人民的事,我一定會親手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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