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霆當然認得這個場景,即使不用閱讀圖下面的文字。
余霆看著照片有些出神,秦佩佩的溫柔的嗓音毫無攻擊性地響起:“你應該不願意向我介紹你自己吧?”
余霆一點也不意外,罹家回到綝州這麽久了今天才找上門,肯定是有備而來:“水箱小男孩的資料是警方數據庫的絕密,警察局長都看不到,不過以罹家的勢力,應該早就查清楚了。”
秦佩佩直視著余霆,笑了笑,道:“我想聽這張照片背後的故事,可以嗎?”
這是一個問句,但在余霆聽來卻是一道命令。
秦佩佩渾身上下都端莊穩重,她的笑容和眼裡的柔軟如出一轍,毫無波瀾。
余霆只是猶豫了片刻,秦佩佩便猜到余霆的心思,向他發出提示:“你可以不說,但不要對我撒謊,我能分辨你話中的真偽。”
余霆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力,也許是因為秦佩佩的笑容,又或許是因為秦佩佩的眼神,或者都有。
其實他本也不打算再瞞下去,很多事情黎縱當初也查得八九不離十了,他就是被張寶豔從孤兒院拐走,賣給了南朝明珠的常盤,只是這段經歷背後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細節,余霆不是不想說,只是他……
他隻想告訴黎縱一個人。
余霆猶豫了。
秦佩佩笑與不笑嘴角的弧度都紋絲不動,他盯著余霆的臉:“看來是不願意了。”
余霆立刻:“秦校長我……”
秦佩佩微微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說:“小黎是我的兒子,我生他養他,他教育上的失敗是我的責任,我可以責備他,但我不會指責你,因為我未曾養育過你,你不想回答我也不會逼你。”
余霆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她不會逼余霆,但她會去逼黎縱。
秦佩佩走到門口,手剛搭在門把上就聽到身後的人開口了——
“我叫俞楓。”余霆看著她的背影,語速不緊不慢,“我的父親是二十五年前黑石河小學的校長,他叫俞秋風,我的母親是鍾蔓,是黑石河碼頭的船商。”
秦佩佩轉過身來,聽余霆說下去:“當年我被警察從水箱裡救出來,然後被送到了岐蘭山孤兒院。”
“你為什麽會在那個水箱裡?”
秦佩佩早就從楊維平的夫人那裡知道了這段往事的細節,那個水箱是特殊的防輻射材質,精度已經達到了太空艙的級別,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弄來的東西。
秦佩佩:“不要說謊。”
余霆回答得太慢了,這句話是催促,也是提醒。
余霆緊閉著雙唇,眼神毫不躲閃地和秦佩佩對視,過了許久,他才微微垂了垂眸:“是核爆炸前曹定坤把我放進去的。”
“曹定坤?”
“他以前叫曹定坤,後來叫曹定源,鷹箭集團的首腦,道上的人尊稱他五爺,在金三角老八寨和新廟地區有六個大毒販,他排行老五。”
“你們是什麽關系?”
“……”余霆有片刻的遲疑,“他是……我父親的朋友。”
“這不是實話。”秦佩佩依然保持著似有似無的微笑。
“…………”
他一個細微的表情和眼神都被秦佩佩攥住,仿佛被那雙看似無害的眼睛洞悉了一般。
余霆忽然低眉輕笑了一下:“看來您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秦佩佩沒有否認,似乎對余霆的變相坦誠很滿意:“你隱瞞起來的那部分真話,也沒有對小黎說過對吧?”
余霆不再掙扎,釋然地點了下頭。
秦佩佩略微猜了猜余霆的心思:“因為他沒有問過你,所以你不說,是嗎?”
余霆坦白承認:“曹定源確實是我父親的朋友,他是碼頭的船客,他用船隻從境外運毒品和軍火,藏在學校的倉庫裡,後來我父親發現了,舉報給了譚山市的警方。”
秦佩佩思忖道:“你父親作為學校的校長,有人往學校裡運送東西,他完全不知道嗎?”
秦佩佩也是校長,這方面余霆根本騙不了她,索性全招了:“是我母親,她幫曹定源藏的毒。”
秦佩佩緊接著:“你母親跟他什麽關系?”
她問出這句話時余霆的話音還沒落,就像蓄謀已久,前面的問題全是為了鋪墊這麽一句。
“難以啟齒嗎?”秦佩佩的聲音還是那麽輕柔,“那我換一個問法,俞秋風是AB型血,鍾蔓是B型血,你是O型血。”她微微停頓,嘴角的笑意加深,“俞秋風不是你父親。”
余霆和她對視,禮貌和尊敬還掛在他的眉眼間,但他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他知道秦佩佩心裡有答案,說這麽多也不過是想聽他親口承認,然後再借此對他進行另一種形式的折辱和抨擊。
但在秦佩佩眼裡,余霆承認或沉默並無區別。
屋子裡突然安靜,在和余霆對視的過程中秦佩佩倒有些佩服這個年輕人。余霆的眼裡沒有一絲閃爍和心虛,那種目空一切的平靜是她始料未及的。
秦佩佩先移開了眼,垂眼歎氣,然後重新看進余霆眼裡:“你知道你現在眼裡有什麽東西嗎?”
余霆不語。
“憤怒,仇恨,隱忍。”秦佩佩微微偏頭,“你為什麽憤怒?因為我揭開你的傷疤?還是在恨這個故事裡的……某個人?”
余霆仍然選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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