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遇見（三） 一、二在《反派爸爸》最後兩章

  那天後來是怎麽樣的呢？

  哦,季樂魚想起來了，他進了林非的家。

  出乎他意料的，很順利的進了林非的家門。

  林非幫他在鞋櫃裏拿了雙一次性拖鞋,放在了他麵前，說了句“關門”,轉身往回走去。

  季樂魚看著他,心裏滿是疑惑。

  他怎麽這麽輕易就讓自己進來了？

  林非家這麽好進的嗎？

  還是說他隻是看起來高冷，實際上很好說話？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季樂魚毫不留情的壓了下去，開什麽玩笑，他又不是沒有和林非接觸過,林非好說話？

  他要是好說話，這世上就沒有不好說話的人了！

  那他現在是怎麽回事？

  季樂魚搞不明白，不過他也不想搞明白,反正他已經進來了,今晚,他就不會再離開了。

  他換了鞋，看到林非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他站在沙發前的茶幾旁,語氣平靜的就仿佛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充電器。”林非放下了手裏的東西，拿出一次性紙杯幫他接了杯水。

  隨後轉過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季樂魚走到了茶幾前，看了一眼桌上的充電器，又掏出自己還有80%電量的手機看了看。

  不管林非信沒信自己的鬼話，至少他表現的仿佛他已經信了。

  他拿起水杯,一邊喝著水，一邊環視著林非這間屋子。

  這間屋子並不算大,差不多200平,對於從小在別墅長大的季樂魚而言,簡直小的可憐。

  不過它的格局很好，南北通透，簡潔幹淨，隻是沒什麽煙火氣，冷清的就像林非本人。

  他毫不避諱的在客廳轉了轉，又拿著杯子緩緩踱到林非剛剛進入的房間門口。

  季樂魚輕輕按動了把手，推開門，入目的是一間巨大的書房。

  之所以說是巨大，是這間書房明顯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房子內。

  它太大了，不像是家裏該有的書房，更像是大學圖書館的閱覽室。

  季樂魚看著林立的一個又一個的書架，他毫不懷疑，這個書房至少占了這間屋子60%左右的麵積。

  林非就坐在窗前的書桌前，正對著電腦，雙手敲敲打打。

  見到他推開門，他也隻是輕輕抬起眼皮，淺淺看了他一眼。

  沒什麽情緒，仿佛隻是條件反射一般。

  季樂魚歪了歪頭，覺得他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他饒有興致的倚在門框上，看著林非安靜的敲著電腦。

  好一會兒，他試探的走了進去，踩著室內的光，走到了林非的身後。

  他在寫這一季度的產品分析。

  季樂魚疑惑，“這種東西也需要你來寫嗎？”

  “沒有人告訴你，未經別人允許，不要窺探別人的電腦？”

  季樂魚笑了，他湊近林非耳邊，語調輕柔，“可是哥哥，你我都很清楚，我從來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不是嗎？”

  林非沒有理他，手下的按鍵一個接一個，打字的速度並沒有發生變化。

  季樂魚見此，便站在他身後一字一字的看著。

  也不知道多久，林非終於敲完了文字內容。

  季樂魚低頭，想要再喝一口水，卻發現杯內早已經空了。

  他遲緩的眨了眨眼，像是在思考他什麽時候喝完的水。

  突的，他感到林非站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季樂魚跟了上去，看到林非路過客廳，轉身進了廚房。

  “我也沒吃飯。”季樂魚連忙表態道，“我餓了。”

  林非：……

  林非打開了冰箱，拿出中午剩下的米飯，又拿出放在一邊的青椒、雞蛋、洋蔥、蝦仁，以及，隻剩半截的胡蘿卜。

  “我不吃胡蘿卜。”季樂魚開口道。

  林非抬頭看了他一眼，目色平靜。

  季樂魚抱著沒有水的杯子，乖巧眨眼，“最多一點點。”

  林非：……

  “謝謝哥哥。”他輕聲道。

  眼神又乖又純。

  很奇怪，林非看著他，他這樣的人竟然會有一雙異常漂亮的眼睛。

  晶瑩、剔透，像是裹著蜂糖的琥珀，看起來不染塵埃，幹淨又年少。

  如果不是他早已經知曉他的為人，那麽他大概會以為他真是什麽單純天真的青年吧。

  這或許就是造物主的神奇，林非想，他創造了宇宙中最多樣的生物，也毫不介意的賦予了各種生物各式各樣的容貌和性格。

  單純與邪惡混淆，天真與殘忍對峙。

  每個人都上演著自己的不同，於是這個世界，才多樣又奇詭。

  很神奇。

  林非尊重生物的多樣性，任何生物的多樣性。

  所以他隻是平靜的看向他，又平和的收回目光，開始洗菜切菜。

  季樂魚遠遠的望著，默默走近。

  他站在林非的旁邊，看著他將青椒、洋蔥、胡蘿卜切碎。

  又看到他將雞蛋打進碗裏攪拌。

  他不太會做飯，饒是最艱苦的那段時間，他也沒做過飯，因此他並沒有幫忙的意識。

  他隻是在下意識的去喝水的時候再次發現自己水杯早已經沒了水。

  他走了出去，重新接了一杯水。

  再回來，林非已經開始翻炒米飯了。

  季樂魚聞著香味，感慨道，“好香啊。”

  林非沒有說話，先給他盛了一盤，隨後才加入了胡蘿卜丁。

  季樂魚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沒有給他炒胡蘿卜，受寵若驚。

  “謝謝哥哥。”他嘴甜道。

  說完，他還不忘借花獻佛，“你喝水嗎？”

  他將水裏的水杯舉起，湊到了林非身邊。

  “讓開。”林非語調平靜。

  季樂魚默默收回水杯，頗為惋惜的退到了一邊。

  林非掂起鍋，將鍋裏的米飯倒進了自己的盤子裏。

  他打開碗櫃拿了兩雙筷子，端著自己的盤子走了出去。

  季樂魚緊跟其後，跟著他一起進了餐廳，在他的對麵坐下。

  他伸手從林非手裏接過了筷子，看著林非起身，給自己接了杯水放在手邊。

  他們就這麽一起吃了一頓晚飯。

  季樂魚吃的很慢，很認真。

  他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這麽好吃的晚餐了。

  像是小時候在家裏吃過的。

  簡單、普通、平常卻又十分美味。

  “我能每晚都來你這兒吃飯嗎？”他謹慎的問道。

  “不能。”林非的語調沒有一絲溫度。

  季樂魚在這一瞬，覺得頭頂的燈似乎閃了一下。

  他看著林非，等著林非的解釋。

  可林非顯然不是一個愛解釋的人。

  於是季樂魚揚起了自己柔和的笑容，微笑道，“為什麽？”

  林非抬頭看他，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很冷，像寂靜的山水畫。

  他說，“我不需要。”

  “可我需要。”季樂魚笑道，“這怎麽辦呢，哥哥？”

  他撐著手，微微歪著頭，帶這些孩子的天真無邪與不諳世事。

  他是真的很會撒嬌，林非想，哥哥這兩個字，似是在他喉間滾了一圈，又被他裹挾著滿滿甜意說出，拉出長長的尾音，誘人動聽。

  可他並不是他的哥哥。

  他叫了他一晚上的哥哥，莫名其妙，又理所當然。

  他之前沒有這麽喊過他。

  也沒有這樣看過他。

  但現在，他在自己麵前展示著這幅姿態。

  他一聲聲的喊著自己哥哥。

  隻有一個原因。

  隻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

  那就是他也做了那個夢。

  那個他們共有擁有一個家的夢。

  可那隻是個夢。

  夢醒了，一切就都該結束了。

  他答應過那個孩子，如果未來季樂魚有需要，他會幫他一把。

  所以他讓季樂魚走進了他家。

  可是也僅是如此。

  他不是季樂魚的哥哥，他在乎的隻是那個孩子，不是季樂魚。

  從來不是。

  林非沒有說話，低頭繼續吃著自己的炒飯。

  季樂魚知道這就是他的答案了。

  ——沒有怎麽辦，不會怎麽辦。

  這就是林非給他的答案。

  他可真是翻臉無情，明明幾分鍾前還能幫自己做著晚餐，還能特意在炒胡蘿卜之前先幫他盛一盤。

  可現在，他卻毫不留情的甚至不願多看他一眼。

  他怎麽會和這樣的人在夢裏那麽要好呢？

  是假的吧？

  那些都是假的吧？

  也是，他叔叔怎麽可能和林洛清結婚呢？

  林洛清怎麽配。

  季樂魚在這一刻，仿佛夢醒了一般。

  他看著麵前的房子，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不是他家。

  不是他熟悉的屋子。

  他的家很溫暖，有著他最愛的叔叔，熟悉的氣息。

  燈光也暖暖的。

  不是這裏。

  季樂魚站起身，淡聲道，“我吃飽了，我先回去了。”

  “不送。”林非語調平靜。

  季樂魚也不需要他送，他隻是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朝著玄關走去。

  夜很深，季樂魚乘坐電梯到達了停車場。

  他發送了車子，慢慢往回開去。

  林非拿起季樂魚沒有吃完的那盤炒飯，倒進了垃圾桶。

  那杯季樂魚沒有喝完的水，也被他倒進了水槽，水杯扔進了垃圾桶。

  所有痕跡全部消失，他就像從未來過一般。

  林非安靜的洗了鍋碗，回了自己的書房，抽出一本書，慢慢看了起來。

  而季樂魚也終於到了自己的家。

  “我回來了。”他輕聲道。

  沒有回應——和以往每一天一樣。

  季樂魚開了燈，換了鞋，走上了樓梯。

  他依舊睡在自己當年的房間裏。

  這麽多年，這個房間還是維持著兒童房的模樣。

  設計它的人沒有等到這個房間的孩子長大，也永遠無法再變更這個房子的設計。

  季樂魚躺在床上，順手抱起床邊的娃娃。

  他爭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卻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久，他閉上了眼，卻又想起什麽的掙紮著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澡，換了衣服。

  那天晚上，季樂魚沒有夢到自己想要夢到的人。

  他已經習慣了，也已經不會再為此而悲傷了。

  他隻是失落，像是經曆了一個秋天，因為寒風蕭瑟，而不可抑止的失落。

  可現在卻還是春天。

  暮春時分，所有的花枝才剛剛抽芽，爭相向這個溫暖的季節表達著自己的愛意。

  萬物複蘇，生機勃勃。

  一切都是煥然一新的樣子。

  一切都是最好的樣子。

  除了季樂魚。

  他像是被冰封在了蕭瑟的秋意了，遙望著凜冬，從不期盼春至。

  好無聊，季樂魚想，怎麽會這麽無聊。

  他躺在床上，細數著時間。

  如果他能這時候突然死掉，那就好了。

  季樂魚歎了口氣，所以說，好人不償命，禍害遺千年。

  他的父母、叔叔什麽也沒做，卻早早離開了這個世界。

  隻有他，壞事做盡，依然毫發無損的活著。

  季樂魚緩緩笑了起來，吃吃的，帶著些病態，又單純的像個孩子。

  他在床上笑了好一會兒，笑得越來越開心，越來越開心，卻又長長歎了口氣。

  “晚安。”他輕聲和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