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拙劣的伎倆,聽得梁澤自己都羞愧。
可是吳恪聽完卻轉身走到沙發邊,兩邊肘撐在分開的膝蓋上,神情變得有些晦暗不明。梁澤遠遠地望向他,覺得他輪廓生硬,一時拿不準他是不是要發火。
半晌,吳恪聲音沉下去:“過來。”
他不吼人,不罵人,但嚴肅起來也很有威懾力。梁澤馬上抿緊唇,放下東西走過去,規規矩矩地坐在單人沙發上。
吳恪深深地吸了口氣,好像在克制什麽馬上就要失控的情緒,然後才起身走到梁澤面前,蹲下去。
手腕剛被碰到梁澤就驀地往回躲:“別別!我剛碰過鞋,還沒來得及洗手。”
吳恪說:“我先看看。”
梁澤隻好不躲了。
紗布本來就包得不嚴,很輕易就從手上拆了下來,受傷的手指暴露在昏暗的燈光下。食指前半截腫得跟蘿卜一樣,皮膚因為脹大而發紅發紫,指尖卻因為缺血而泛白。梁澤不想讓吳恪覺得自己到處惹事,所以腦子裡迅速緊張起來。
吳恪抬頭:“這怎麽搞的?”
手心出汗了,梁澤攥了攥,又濕又熱,訕訕地移開眼:“你猜。”
吳恪起身面色難看地往臥室走,“先去洗手。”
去衛生間的路上,梁澤忽然發現牆角立了個黑色行李箱,箱子上還擱著正在充電的移動電源,不由得微微一怔。
之前因為關系太僵,所以還不覺得有什麽,此時此刻再想到吳恪要走這件事,他的內心輕易就被不舍的情緒淹沒。
好不容易才重逢,這麽快又要說再見了,天曉得,他連吳恪這些年過得怎麽樣都還沒來得及問。
梁澤覺得,自己是那麽的舍不得吳恪,這簡直是顯而易見的。任何人只要看上自己一眼,就能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不舍。那吳恪呢?
吳恪心裡怎麽想的,梁澤並沒有幾分把握。因為吳恪的心思總是很深,從以前起他就比班裡的同學都早熟,許多話他選擇藏在心裡而不是表達出來。他說這樣能省去很多麻煩,可他不知道,這樣帶給梁澤很多麻煩。
洗完手回到客廳,吳恪已經坐在沙發前了。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下頜往身旁的藥箱偏了偏,梁澤就十分聽話且自覺地站到他面前。
不知道多少次 “慘痛” 經歷,才會形成這樣無須開口的默契。梁澤覺得有點好笑,本以為只是心裡在笑,沒想到吳恪撇了他一眼,“你還笑得出來?”
沒見過這樣沒心沒肺的人。
梁澤馬上收斂:“只是忽然想到一件蠻搞笑的事。”
吳恪轉頭拿藥,眼皮都沒再抬一下,冷聲冷調地問:“什麽事。” 又示意他坐下。
茶幾是實木長形桌,可以坐人的。梁澤不放心,還是拿左手試了試,確定很結實才坐到上面,然後彎著嘴角伸去右手:“齊斯宇是不是喜歡你們那個女同事。”
吳恪面色稍霽,“你怎麽知道。”
消毒、上藥、包扎,所有動作都一絲不苟,比門診醫生還專業。
“我看出來的啊。今晚在外面等位的時候,齊斯宇一直找她講話,而且一說叫你他就說你下班了,明顯不太希望你過去。”
吳恪諷刺地回:“你倒是很懂他在想什麽。”
梁澤脫口而出:“我當然懂。”
鍾情一個人時那種小心翼翼的心情,那種不願其他人分走他哪怕一秒鍾的吝嗇,誰會比梁澤更懂得?
吳恪動作停滯,沒有做出反應。他那樣微微低頭,腦後的頭髮是塌的,顯然之前已經睡下又被梁澤的敲門聲吵醒了。
以前也是這樣。
有一次吳恪睡到半夜,房間的窗戶被什麽東西撲撲砰砰地拍響。他起身一看,發現是梁澤站在樓下,用一根長長的、頂上粘著硬紙板的竹竿在拍玻璃。
真虧他想得出。
吳恪額頭鈍痛,下去把門打開。
“沒吵醒你奶奶吧?” 梁澤討好地笑。
“大半夜不睡覺幹什麽。”
“我胳膊受傷了,來找你包扎一下。” 他伸出自己右肘,炫耀什麽軍功章一樣給吳恪看,“喏,流血了。”
見到那道長長的傷口,吳恪側身讓他進門,臉色也變得不大好:“又跟人打架?”
梁澤右手還跟那兒晃蕩著,左手卻插著褲兜,一副不以為意的表情:“網吧來了幾個小混混叫我給收拾了。”
吳恪轉身,一言不發地上了樓。
梁澤跟在後面,一開始還有點吊兒郎當的,後來發覺吳恪是真生氣了,這才變得老實許多。上去以後他就坐吳恪床上,晃著腿,嘴裡左咬咬右咬咬,望著抽屜前翻找東西的背影。
找到藥跟紗布以後吳恪走過去,蹲下替他清創和包扎,後面腿蹲麻了乾脆坐地板上。
“你別坐地上啊,涼!”
吳恪抬眼,滿臉冷漠:“要麽你自己來?”
梁澤眼睛笑成月牙:“我左手不靈活,你來你來。”
吳恪低下頭,繼續。
梁澤對著他的頭頂無聲耍橫,表情精彩紛呈,過會兒又問:“你數學作業做完了嗎,明早借我抄抄。”
吳恪半晌沒說話。
梁澤覺得無趣,扭頭看向窗外。可視線剛移到樹梢,忽然聽吳恪叫了他一聲:“梁澤。”
心神微晃,他愣了一下,“啊?”
“以後再這樣,我就不會再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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