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意安靜地走到跟前。跟下車時那種隱隱的雀躍不同,此刻他又開始低頭走路。
牆後有一株茂盛的法梧,枝繁葉茂,樹影遮過整面牆,把兩個人藏在陰影裡。
“那幅畫阿姨喜歡嗎。”
“嗯。”
剛才見面的時候媽媽的確很喜歡,很驚喜,愛不釋手地把畫抱在懷裡。
手裡那截煙頭慢慢轉動,厲醒川問:“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凌意沒看他:“剛才程醫生給我打電話了,他發現我不在病房,讓我馬上回去。”
“就因為這個?”
“他還說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
這個程開霽。
“你都沒跟我說。難怪昨天你……”凌意話說到一半,想了想,才繼續道,“其實你不用同情我,也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我現在這樣挺好的。”
厲醒川沒說話,看了眼表。煙頭收進西褲袋,耐心等凌意把所有想說的都說完。
“不管怎麽樣,傷人就是不對。我願意承擔責任,那是我的選擇。”凌意把身體轉過去,腳在地上蹭了蹭,“總之你別同情我。誰同情我都可以,你別同情我。”
“說完了?”
凌意抬眸。
夜色的襯托下,厲醒川的瞳仁顯得格外漆黑深邃,“說完了就過來。”
凌意走近兩步,“幹嘛。”
“今天程開霽跟我說他要追你。”
厲醒川聲音沙啞,近在咫尺。
凌意心裡咯噔一下,表面八風不動。
“我在跟你說坐牢的事,你在說什麽。”
“我在說程開霽要追你的事,”厲醒川臉側過去,下頜線很有敵意,“他怎麽也不在乎你坐過牢,是不是同情你。”
“我怎麽知道。”凌意悶頭,“你管人家呢。”
這樣一打岔,往事勾起的那點傷感情腸頓時消失無影。默默片刻,凌意又問:“他把要追我的事告訴你幹嘛?”
厲醒川半真半假:“知道我是你前男友,找我打聽你的喜好。”
“喔。”凌意兩手插兜,低頭望地,腳在地上鏟土,“你告訴他了?”
“沒有。”
“幹嘛不告訴他。”
“我閑的是不是。”
本來心頭烏雲密布,這會兒凌意也有些忍俊不禁:“他找錯人了,你最討厭多管閑事。”
“不能怪他。”厲醒川輕描淡寫,“我是你唯一的前男友,他只能找我。”
感情經歷單純的凌意備受侮辱,忍不住反唇相譏:“要是有人追你,我倒是願意出謀劃策,不過人家不一定找我,畢竟光你那個大學裡前任就有好幾個。”
他又氣他。
兩個人往車的方向走,他當著他的面把他的備注改成“前男友”,給他看了一眼之後說:“作為前任,你不能隨便翻我手機。”
厲醒川系安全帶:“你也可以翻我的,很公平。”
“你那是新手機!”
“舊的也沒有秘密,我不像你。”
多大的雨都會停,多黑的夜都會過去,只要心念堅定,坐過三年牢的人一樣可以開始新人生。厲醒川早就在心裡作過決定,他要幫凌意擺脫那些灰暗的過去,打破那些諱莫如深,找回丟失的三年記憶。他不在乎凌意坐過牢,但他希望凌意自己也不在乎。
開回市區以後,車子走了一條跟來時不同的路。凌意發現不對:“走錯了吧。”
“今晚不回醫院。”
“為什麽?”
問完發現自己傻。早就過了十點,想回也回不去。況且主治醫生既然已經發現,回不回也沒什麽要緊。
“那我們去哪兒。”
厲醒川看他一眼:“你說呢。”
路是回帝景的路。
“你家?”
“嗯。”
路過便利店,他叫凌意下車,一起買點東西。進去以後拿了桶礦泉水,拿了盒奶,拿了條煙,又問凌意:“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家裡冰箱全空。
凌意搖頭:“我現在還不能隨便吃東西,還是明天回醫院再吃吧。”
去結帳,收銀員打著呵欠一樣樣掃,末尾問:“還有別的嗎?”
厲醒川頓了一下:“稍等。”
轉身走向生活用品區域。
兩分鍾後,他在其余二人的注視下回來,手裡多了一盒內褲,還有,一盒避孕套。
凌意雙眼睜大,頭昏腦漲。
“顧客您好,這個不退不換。”收銀員輕瞥厲醒川一眼,手揚了揚,“看好尺碼。”
厲醒川轉向凌意,面無表情:“中號可以嗎。”
“你不是說你要用大號……”
“我是問內褲,給你買來換洗。”
“……可以。”
凌意幾乎把舌頭咬掉。
出了門,夜色纏綿,燈火萬千。
一段路沉默地走,一個看著另一個的背影。厲醒川左右手各提一個袋子,凌意兩手空空,跟在他後面。
到車邊,後備廂打開,厲醒川把東西放進去。他彎著腰,余光看到凌意站在旁邊,手裡攥著剛才購物的小票。
放完東西,一轉身險些撞上。
“幹什麽,回車上去。”
凌意仰頭,堵著不讓他走:“你買那個,什麽意思啊。”
眼神微微不安。
厲醒川一言不發看著他,直到把他看得心慌氣短無計可施,才用兩指抵住他眉心向外推:“怕你想要,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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