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
“厲茁!”
接下來的半小時裡兩人分頭去找,幾乎將附近的幾個區域踏遍,卻始終沒有找到孩子在哪裡。
天色漸漸暗下來,人流量卻並不見少。周圍人頭攢動,孩子不足1米的個頭往大人堆裡一鑽,夜色的掩蓋下要發現談何容易。
凌意早已急得滿身冷汗,每走幾步就要扯著路過的人問:“請問你見到一個小男孩沒有?大概這麽高,圓圓的臉,單眼皮,穿一雙藍色的運動鞋、灰色羽絨服。”
愉快喧囂的音樂壓過了他的聲音,路人往往還沒聽清就說沒有見到,擺著手走開了。他露在外面的手跟脖子凍得發白,可因為情緒太急,臉頰卻熱得通紅。剛從一個商店裡一無所獲地出來,就接到厲醒川的電話,讓他馬上到監控室一起看監控。
匆忙趕過去,只見厲醒川臉色鐵青地站在屏幕後,充血的眼睛一秒不錯地盯著畫面。
“你們也太不小心了,兩個人看一個孩子都能給看丟。知道我們園裡平均一天要走丟幾個孩子嗎,都是因為大人玩手機看節目疏忽了。”工作人員一直在數落他們。
凌意站在旁邊,幾近五內俱焚。如果小樹真的出了什麽事,不僅醒川不會原諒他,他自己更不會原諒自己。至於他跟醒川的以後,實在也不必再去想。
“停!”
某個畫面一閃而過,厲醒川搶前按下暫停,“從這裡開始0.5倍速。”
他眼睛的確夠尖。畫面角落裡出現三個熟悉的人影,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那是他們剛要去劇場排隊的時候,凌意給小樹整理衣服、貼暖寶寶,再然後他忽然離開板凳,轉身從畫面一角走了出去。
工作人員沒憋住,兩手啪得一拍:“我說什麽來著,你去哪兒都不能松手!”
像素不高的畫面裡,凌意恍惚的神情看上去像是漫不經心。他跟曹亮的交涉也因為被柱子擋住,只能遠遠地拍到一角,看起來更像是在跟朋友閑聊。
“你是孩子什麽人?”
“我是他叔叔。”凌意指甲深嵌掌心。
對方搖頭歎氣:“難怪。”
不是親生的,難怪不夠盡心盡責。
整個過程中厲醒川右手撐在桌子上,壓低瞳仁盯著屏幕。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但周身的空氣就仿佛長了刀刃,一下一下往凌意心上凌遲。
畫面還在繼續。小樹像是有些無聊,站起來四處張望後轉身衝出畫面,不多時又出現在另一個監控畫面裡。
“他應該是進蘑菇林了。你們看,這個方向是往蘑菇林去的,後面那個路口又沒拍到他。我再給你們一張地圖,現在趕緊去找。”
兩個人拿到地圖就飛奔出去,一前一後衝進小花圃一般的蘑菇林。天已經黑得看不清,僅靠路燈照明根本不夠。他們把手機拿出來舉著,“小樹、小樹!”
這裡白天會有遊園樂隊,小樹極有可能是跑來看表演的。但眼下天都黑了,他會不會又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厲茁——”
從一開始的聲音洪亮,到現在的嗓音嘶啞,厲醒川極少這樣心急如焚。找了大半個林子,忽然聽見微弱的一聲“爸爸”。他周身一凜:“厲茁,出聲!”
在東南方位有小孩的哭喊聲。兩人衝過去扒開層層草葉,終於在一個深綠色大蘑菇附近聽見動靜。
“厲茁?”他揚手將泡沫做的蘑菇一掀,只見小樹抱膝坐在草叢中,仰頭邊哆嗦邊叫他,“爸爸……”
凌意神經驟松,差點栽倒在地。
驚怒之下厲醒川一把把孩子扯出來,“你躲在這裡做什麽?!知不知道爸爸有多著急?”
只見小樹臉色蒼白嘴唇烏青,上下牙齒輕輕打著磕,“爸爸我不認識路……你怎麽才來啊……”
說著說著便四肢發軟,身體棉花一樣向地上趴。厲醒川眼疾手快地將孩子抱起來,可左臂剛一使勁就疼得鑽心。他抬起膝蓋托住小樹的背,凌意撲上來想幫把手:“醒川我幫——”
結果被厲醒川猝然橫開,碰都沒讓他碰一下。
外面正是熱鬧的時候,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抱著小樹的厲醒川走得極快,幾乎是劈開人群往出口奔,凌意在後面緊緊跟著,“借過一下,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他的心如一團亂麻,慚愧、惶恐、擔憂,幾味最煎熬的感覺糅雜在一起,把白天那些好不容易找回的快樂、平順、幸福通通毀得乾淨。
晚上還有一個城堡前的煙火表演,攻略說那是最值得看的,也是凌意最期待的。一整個白天光顧著給小樹拍照,他跟醒川都沒有一張合照,本來想著這個遺憾可以在看煙花的時候補上。
事到如今,當然是失去了這個機會。
快走到門口時,身後的人群發出一陣驚呼。凌意在狂奔中回過頭去,絢爛的焰火驟然印入眼底,沉鬱的黑夜被照得亮如白晝。
他只看了一秒,就又回頭朝前奔去:“醒川,等等我!”
—
兒童醫院。
小樹吊著退燒針,縮在被子裡沉沉睡去,厲醒川在旁邊沉默守著。凌意去外面買了乾淨的毛巾和臉盆,然後打了一點熱水回來。
“我替小樹擦一擦吧。”
“給我。”厲醒川伸手。
凌意認命地遞過去:“小心燙。”
時間還不算太晚,輸液室進進出出的人很多,始終不得清靜。但小樹的檢查結果沒有全部出來,現在還不能回家。這一段不短的沉默對凌意而言儼然是場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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