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娘的狗屁。”楊斌斬釘截鐵,“他吳仕千知道我喜歡男的才找到我接手,我要不答應連飯碗都保不住,說你媽什麽不?”
說完他雙眼狠瞪,目光刀一樣刮到凌意臉上:“現在又輪到你了。老子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自己都還沒吃上一口,就被吳仕千的繼子把肉給叼走了。他算個什麽東西,沒有這個姓、沒有他媽他狗屁不是。”
“醒川比你強一千倍一萬倍,你根本不配跟他比。”
“我不配?”楊斌死死掐住他下頜,掐得他頜骨咯吱作響,“這些年我對你死心塌地,你不讓我碰我連手指頭都不摸,你要讀書我從小學供到大學,當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還他媽我不配,我看你才不配!”
“想出國甩開我,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只要你敢踏出去一步,第二天我就把你跟厲醒川的事報到電視台去,我讓全市人民都聽聽,大名鼎鼎的吳副市長都乾過什麽醜事,兩個兒子又是怎麽搞到一張床上去的,到時候我看你跟你媽還有沒有臉活!”
激憤之下凌意牙齒對準他虎口死死咬下,牙間一股腥紅的鮮血跟眼中的淚水一徑滾落。
“嘶——”
楊斌抬手便是一巴掌,壓低聲音威脅:“給我老實待在臨江,再激我你試試看。”
說完手便倏然一松,一邊擦血一邊離開了臥室。門縫下手機照出的那點亮光如同刀刃白光,隨著他的離開漸行漸弱,最後終於解除危險。
凌意頂著滾燙的面頰一言不發,睜眼直到天亮。
—
周六那天厲醒川破天荒沒回繼父家。
在外面開車兜風到很晚,他直接去了兩人租的房子,衝了個澡後翻冰箱找東西,這才看見裡面的紙條。
“鹵牛肉不用加熱,保質期八到十天。”
“玉米粒和火腿炒過了,保質期不確定,吃之前聞一聞。”
“麵包的保質期還剩兩天,吃不完記得扔掉。”
他微微挑眉,伸手去拿每晚都要喝的氣泡水,卻見玻璃瓶身間還夾了一張便利貼,像是隱藏彩蛋。
上面寫:“凌意的保質期到永遠。”
當晚睡在床上,身邊沒有凌意。厲醒川枕著手臂,一直在想這句話,和寫這句話的人。
第二天周日,跟謝思昀一起去找導師。從教學樓出來,陽光耀眼。謝思昀作勢要攀他的肩,“下午一起吃飯?”
他不動聲色擋開:“也行。”
“什麽叫也行,凌意不在我就是你的備選?聽聽你這勉強的口氣……”
兩人迎著夕陽肩並肩下階梯,背影意氣風發。
大四已經沒多少人吃食堂,他們也不例外。常去的那家粵菜館開在隔壁街,美院門口,步行一刻鍾左右。
路上謝思昀問他:“昨天回租的房子睡的?”
“嗯。”
“凌意不在你怎麽回去了,你不是最煩那房子的霉味嗎。”
“習慣了。”
“得了吧,什麽習慣了,你就是想凌意了。”
厲醒川手插進褲袋,摸到昨晚從冰箱裡揭下來的便利貼,不經意恍了神。
“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你就是想凌意了,所以才會回那兒睡。”
他拿出紙來用手抿開,懶懶反駁:“一周見五六次,有什麽好想的。”
“你拿的什麽?我看看。”
謝思昀伸手去要,他沒給。剛走沒兩步,肩膀忽然被人一拍:“快看,凌意!”
轉頭的一瞬紙條已經被抽走。
“這是誰的字?還怪好看的。”謝思昀展開端詳,笑得饒有興致,“什麽意思啊這話,我怎麽看不懂。”
一個人的保質期到永遠,意味著什麽。
“跟你沒關系。”厲醒川板著臉奪回,面無表情地疊好收入褲袋,自此手不再拿出來。
快走到餐廳門口時,謝思昀忽而又猛拍他的背:“凌意!”
厲醒川嘖一聲:“有完沒完。”
“真的真的,這回是真的。”他被強行轉了個方向,“你看,那個不是他是誰?”
隔一條馬路,一個瘦削年輕背影穿著淺白色連帽衛衣,懷裡抱著裝滿畫的紙箱,正踩著方磚慢慢往南走。
只有背面輪廓,看不見長相,但厲醒川還是一眼將他認出。
凌意走路有一個習慣:不看人,只看路。他的頭總微微低著,視線落在腳尖一米范圍內,好像地上有錢似的。但他的背總挺得很直,身量纖纖,步子輕盈平緩,並不是畏縮神態。
“喂,看入迷了?”謝思昀肘他一下,笑著調侃。
厲醒川收回目光繼續往餐廳走。
不出十秒,腳下忽地一頓:“晚飯你自己吃吧。”
“喂——”
伸手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謝思昀就見他轉身直奔凌意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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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變暗,夕陽再三徘徊,終於還是淡下去,換成夜晚濃墨重彩登場。
不到兩公裡路程,凌意步伐緩慢地走了快半個小時。經過小區裡的垃圾站,他頓足站了半晌,然後毫無征兆地將紙箱擲下。
嘭的一聲,所有曾經珍視的畫通通進了垃圾桶。
厲醒川在不遠處蹙眉。
扔完東西,視線裡凌意發了會兒呆,背對著他一動不動。
隔著三十米距離,不遠不近。明明只要走過去就能見面,這一刻厲醒川卻忽然覺得,凌意好像在他無法觸及的某個世界,一個錯神的工夫就會消失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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