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麽樣。”
“你說他會不會告訴我爸和你媽。”
牆上的鍾在走,隔壁家小孩在苦練小提琴,煩躁的情緒在心裡滋長。
厲醒川問:“害怕?”
“也不是怕,就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覺得呢。”
“所以你打算怎麽少一事。”
聽出他語氣不善,凌意靜了一會兒,沒有作聲。
“說話啊。”厲醒川換了條腿屈著,新剪的刺頭扎著後脖頸。
“我也沒有想好。”
台式機的屏保每隔幾秒就換一張,是凌意之前存在他電腦裡的畫。沉默的這段時間厲醒川將屏幕看在眼裡,順序已經會背。
他冷淡地道:“我替你想。”
“嗯?”
“以後少見面。”
凌意的嗓音微微發直:“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這個意思。”
外面風忽然大起來,拍著落地窗玻璃。凌意輕輕喊了聲他的名字,縮進軀殼裡。
厲醒川問他:“你出國還缺多少錢。”
他不作聲。
“不夠不如跟我開口,缺多少我補上。”
“不用……”
“怎麽不用。”厲醒川說,“你既然那麽怕楊斌,乾脆早點逃到國外去,開始你的新生活。”
牆上的時鍾不知怎麽的,忽然慢下來,厲醒川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但凌意那邊連呼吸都聽不到了。
半晌才又很細微地認錯:“我以後不提了。”
聲音一徑地垂下去,像彎著腰的垂柳。
厲醒川翻身下床,挺直背站在房間中央,落地窗上映著一張黑沉的臉。
“提啊,為什麽不提。”
“醒川,其實我不是真的怕楊斌,我是習慣了。”凌意嗓音乾澀,“我習慣怕他了。小的時候他力氣比我大,長大了他又拿我媽要挾我,我沒有辦法,所以怕習慣了,你明白嗎?”
厲醒川擰眉:“習慣了你不會改?”
“我在改,真的。你再給我點時間,等我完全獨立就不會再怕他了。”
電話裡一直有雜音,但他的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凌意這個人就是這樣,看似軟弱,內裡卻蘊藏絕對的堅韌,像是骨縫裡生出的荊棘叢。
厲醒川緊繃的肩膀一松:“整天怕這怕那,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有我在你還怕什麽?”
說的人無心,聽的人卻如同中獎。
凌意濃濃鼻音裡悶著開心:“那我就是怕啊,除非你一直在我身邊。”
“真服了你。”戀愛中的厲醒川竟也有些毛躁氣息,“燒退了沒有。”
“退了,36度5,不過有點拉肚子。”
“著涼了。”
“不是著涼了,你明明知道。”
厲醒川這時候倒嘴拙:“不知道。”
凌意也不逼他,淡淡一笑,輕聲道:“昨晚你看沒看見我肚子上的疤,好難看是不是。”
那是捐肝手術留的,不過昨晚沒開燈,厲醒川根本也沒留意。
那種時候誰還留意那個。
“沒注意。”
“怎麽可能,你手都摸到了。”凌意的聲音關在被子裡,也知道這些話旁人聽不得。
“等這次的傷口好了,我想去除疤。”
厲醒川這時已經退回床上坐著,手肘松松地搭在彎曲的膝蓋上,不徐不疾地回:“有什麽好除的。”
“那麽難看,你不在乎?”
“你人都那麽難看了,還在乎多道疤?”
凌意啞口無言:“……好吧。”
厲醒川肝紆氣順。
“哪天出院。”
“再過四五天吧,醫生說還要觀察。我不在你身邊,你會想我嗎?”
“……”
“不回答是什麽意思。”
“你話怎麽那麽多。”
凌意輕飄飄的:“惱羞成怒了。”
過了這句話,兩人就默契地停止肉麻。
電話粥一直煲了半個多小時,掛斷後手機都發燙。
不多時謝思昀居然接棒打來:“跟誰聊呢聊這麽久,我打兩次兩次都佔線。”
厲醒川靠坐床頭,淡淡道:“除了他還能跟誰。”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醒川嘴裡的“他”字指代的就是凌意,他們宿舍的人都知道。
“差不多得了,不就是談個戀愛嗎,別整天刺激我刺激個沒完。”
厲醒川沒事人一樣,理了理頭髮:“是你問我,我才說的。”
“……我就多余一問。不跟你扯了,你現在在哪兒,在臨江?”
“嗯。”
“在臨江就行。前兩天朋友給我推了個劇,成了。正好老易也考完研了,我打算請宿舍幾個搓一頓。”
老易是他們寢室長,是個愛寫現代詩的,開口閉口文縐縐,也比他們大兩歲。
“拿到錢了?”厲醒川問。
“沒那麽快,不過已經打了20%的預付款,人家也知道體恤我這個貧窮個體戶。”
“仔細看看合同,別讓人騙了。”
“就你謹慎,我也不傻好吧。吃飯的地方你們挑,時間就下周五晚上,怎麽樣?”
“我無所謂。”
“就知道你給不出什麽意見。”謝思昀心情大好,“對了,到時候把凌意也叫來,反正他跟咱們宿舍的人都熟。”
“叫他做什麽。”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