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接話。
等了片刻,猜想厲醒川不會回答他的問題,他就從牆角的公文包裡拿出新打印的合同,擱到茶幾一角,“你有空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問題,有的話我可以現場改,我帶了電腦。”
正事要緊。
落地窗外是昏暗的天氣,屋裡是暖黃的燈光,厲醒川鼻梁側面投下一片陰影。他掃了眼首頁,“設計師改成你。”
“我?可這是江經理的項目。”
“我不管這是誰的項目,出了任何問題我只找你。”
凌意心臟輕輕抽搐,反問:“你就這麽不信我?”
翻文件的手頓了兩秒,然後才重新動作起來,“你在我這裡沒有信譽。”
在厲醒川這裡,五年前凌意就已經信譽破產,再也不可能借貸到任何信任。
“好,”凌意緩慢頷首,“就按照你的意思辦,出了任何問題你都可以找我。”
合同只需要改幾個名字和落款,沒有什麽難的。他跟江昊簡單的溝通後,抱著電腦沉默地改完,“有打印機嗎?”
“臥室。”
“我借用一下。”
剛才換衣服太匆忙,沒有仔細觀察過主臥。現在再一看,才發現房間開闊,整面落地窗的設計采光也極好。總共二十多平米的面積自中間一分為二,一半用來休息,另一半裝修成了工作區,實木長桌與牆同寬,顯示器、鍵盤、主機都價值不菲,音響更是最頂級的。
這時又依稀看見些往昔。
從前當學生的時候兩個人都沒什麽錢。當然,凌意的沒錢是真沒錢,他屬於藝術生中的赤貧份子。厲醒川的沒錢是相對的沒錢,生活費由老媽出,手頭活錢有限,但兩三萬的電腦、近十萬的機車一樣不少。就連後來他們倆去外面租房子住,家徒四壁的處境下臥室也擱著幾千塊的音響。
走近,桌上擺著厲醒川跟小樹的合照,看背景不像臨江。父子倆身後是皚皚白雪、雲山霧繞,腳下是木橋棧道、泥灰堅石。凌意很快認出這是哪裡,因為他去那兒找過。
這麽小的小朋友就帶去雪山嗎?醒川當了爸爸,怎麽還是這麽天不怕地不怕,高原反應能要了小朋友的命的。
合照旁有手提電腦,還有帶繩的胸牌。他沒有忍住,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發現上面署名臨江一家工程設計院。
打印好合同後,他沒有久留,回到客廳將舊合同替換掉。
厲醒川還在沙發上看文件。
大學時他是學土木工程的,專業成績很拔尖。曾經凌意還擔心過,畢業後他是不是會先去工地歷練,那些什麽局第幾工程公司,修橋鋪路在山裡往往一待就是好幾個月。
好幾個月見不到人,也許連手機信號也很差,視頻通話都會斷斷續續。凌意有次央求他:“以後不去外地好不好。”當時厲醒川問:“跟你有什麽關系。”凌意說怎麽會沒關系:“你去哪我也去哪。”
一想就又想遠了。他斂了斂神,問:“醒川,你現在在設計院工作?”
“嗯。”厲醒川從文件堆裡抽出幾張紙,用一個牛皮紙袋密封。
“那你平時工作忙嗎,小樹誰帶?”
“不忙,我帶。”
“你帶?你怎麽帶……你不是要上班嗎,總不能把他帶到單位去吧。”
話音剛落,就見厲醒川看過來,“你哪來這麽多問題,還是你想帶?”
凌意眼底黯淡幾分,“不打擾你了。”
說著不打擾,卻又來了通電話。厲醒川看也不看就接起來。凌意拿出自己的手提電腦,擱在膝上處理積攢的工作郵件,被動聽到電話內容。
“還能在哪,在家。”
“不去,沒興趣。”
電話那頭是男人的聲音,敲鍵盤的手緊了緊。
“今晚先別過來。”
他心臟猛地一跳,抬眸的瞬間發現厲醒川也在看著他。兩人四目相對,厲醒川眼神壓迫、瞳仁微縮,逼得他斂下了眸。
“我這裡有人,改天你再來。”
聽到這句,凌意眼睫微微顫了一下。那邊聲音清晰:“誰在你家?”
厲醒川放下筆,單手從煙盒裡磕出了一支煙,“他。”
接著起身走進了臥室。沒過多久又出來,將手機遞給凌意:“思昀要跟你說話。”
“……?”凌意一時茫然,片刻後才從記憶的抽屜裡抽出那麽一個人來——
厲醒川曾經的大學室友,現在小有名氣的電影演員謝思昀,以前常常照面。
他接過手機,試探著問:“思昀?”
厲醒川去了陽台。
“凌意,真是你。”電話由嘈雜漸至安靜,謝思昀闊別已久的嗓音帶著實打實的驚喜,“什麽時候回臨江的?怎麽沒跟我聯系。”
“你現在是大明星了,我還怎麽聯系得上。”他微笑著開玩笑。
出獄後遍尋厲醒川無果,絕望之下當然也曾想過找謝思昀,但要重拾聯系談何容易。
“你這是什麽話,我的聯系方式醒川一直有。你現在怎麽樣,還在畫畫?”
五年間沒有一個人問,最近問他怎麽樣的人卻驟然多了起來,凌意還有些許不適應。落地窗映上他含蓄溫和的笑,“老樣子,一切都好。”
“真的?我怎麽聽說……”
“嗯?”
“沒什麽,好就行。”謝思昀話說一半,沒有點破,“都是老朋友了,有幫得上忙的隨時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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