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思昀捂著手機回頭。
“麻煩你聲音小一點。”他指了指牆上禁止喧嘩的標識,“這裡是病房。”
“我知道,”大明星卻很傲然,“但我不方便出去。凌意,我就在這兒打個電話行嗎,用不了兩分鍾,打完咱們再聊。”
說完就轉身。
沒想到肩膀上又多了隻手。以為又是程開霽,他頭也不回地揮手擋開,“我馬上就打完。”
“思昀。”有人沉聲。
身體即刻僵硬。謝思昀反射性地握緊手機,扭頭看向身後的人。
“出去打。”
空氣凝結三秒。
電話那頭還在大聲喂,這邊卻不再有人說話。謝思昀戴上鴨舌帽,板著臉走到一半,又返身重重踢了厲醒川膝窩一腳。
不速之客走了,程開霽靜靜地看著凌意。
凌意哪裡也沒有看。他下頦微收,皎白的面孔缺乏血色,細密的睫毛遮住大半情緒。
程開霽朝他走過去,兩手插在白大褂的前袋。
“跟我去趟辦公室吧,談談後續治療方案。”
凌意靜了靜:“好。”
厲醒川擰眉:“你能下床了?”
凌意還是沒有抬頭,穿鞋想站起來,身形有些不穩。
“我扶你。”兩個聲音同時出口。
但程開霽就在床邊,雙手自然而然地往前一伸,在摔倒的前一刻將他整個人接住。
肩胛纖瘦,像是接住一把骨頭。
“謝謝。”凌意低聲。
程開霽壓著嗓:“你怎麽這麽瘦。”
“我自己可以——”
“凌意!”厲醒川緊盯著他們倆,太陽穴下那條青筋微微抽動。
對話戛然而止。
有人以為只要自己開口,凌意就一定會來自己身邊。沒想到凌意頓了頓,卻扭頭問另一個人,“程醫生,怎麽我的腿還是沒什麽力氣。”
手沒放開,像是怕摔。
程開霽淡淡一笑:“你身體又不是一天之內被弄垮的,康復當然也不能急在一時。慢慢來,不著急,我扶著你。”
“嗯。”
護工買來的拖鞋碼數偏大,赤白的雙腳顯得格外秀氣。凌意避開利箭一樣鋒利的目光:“咱們走吧,我想快點出去。”
兩人越過厲醒川,徑直開門離去,安靜的環境裡關門聲顯得尤為刺耳。
厲醒川沉著臉,啪一下把花摔到地上。
—
“坐這裡吧。”
程開霽彎腰拿開沙發上的外套,收起幾張紙,“我這裡平時沒什麽人來,所以也沒有刻意收拾過,你隨便坐。”
半晌沒人應。
他側身:“凌意?”
凌意恍若未聞,在門邊失神。程開霽看著他,皺緊眉頭,聲音抬了一些。
“凌意。”
“嗯?”總算抬眸。
“打算在那裡站多久。”
“不好意思,剛才在想事情。”他扶著程開霽找來的輸液架挪過去,坐在程開霽為他特意清出來的沙發上,接著又陷入沉默。
程開霽起身倒了杯水,彎腰擱在他眼前:“別盯著桌子了,再盯就穿了。”
凌意很勉強地笑笑:“我脖子酸,抬不起來。”
“是麽,恐怕酸的不是脖子。”
他有些赧然:“不是說要聊我的病?”
這樣子頭微垂,劉海擋在眼前,很顯得一種脆弱的溫柔。
程開霽看得入神,一時忘了作答。
他抬頭:“嗯?”
程開霽懊惱自己年少欠功,沒考出心理醫生牌照。
“心病也是病的一種。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聊聊,凡事不用悶在心裡。你身體已經夠糟的了,別再把心理憋出毛病來。”
辦公室的隔音效果不錯,外面的嘈雜傳不進來。沙發跟百葉窗面對面,透過層層疊疊的扇葉能看到走廊來來往往的人,凌意從抬起頭來就始終看著外面。
“你說他們走了沒有。”他聲音很低。
“既然放不下,為什麽不找他問清楚。”
水是熱水,杯口嫋嫋飄著白霧。
凌意搖了搖頭。
“不敢?”
“不是不敢,是不用。”他心如明鏡,“我知道思昀對醒川不是那種感情,他們就是朋友。”
“既然如此又何必介意。”
“我介意的不是這個。”聲音太輕,差點被手機突然的震動蓋過去。
屏幕亮起心外的例會提醒,程開霽看了一眼,將手機反扣過去。
“程醫生你要是有要緊事就先走吧,我在這裡坐一會兒就回去。”
“例會一開一下午,開得人人都哈欠連天,算是什麽要緊事。”他乾脆雙肘撐膝,十指扣在一起,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說吧。”
“說什麽?”
“說你到底在介意什麽。”
他執意要知道,就像是醫生執意要找到病灶,不考慮病人願意不願意。
凌意保持沉默。
但直覺告訴程開霽,只要再施予一點小小的壓力,凌意就會在他面前失守。
他略一沉吟,起身踱到窗邊撩起窗簾,看似無意地往樓下望了一眼。
“他們走了。”頓了頓,“一起。”
又轉向凌意:“要看嗎?”
凌意閉了閉眼,睫毛在眼瞼下輕輕一觸,很沉靜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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