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有腳步聲,隔壁房間也有,顯然是楚然他們都回來了。他有種從夢境回到現實生活的感覺,好像下一秒醒川就要醒了。
“你不要說這種話。”他變得有些低落,“你這樣說我會當真的。”
厲醒川靜了一瞬。但這一瞬的沉默不像是猶豫,更像是反思。這一瞬凌意有點緊張,想了好多措辭,還沒組織好語言,就聽見厲醒川低聲道,“我是認真的。”
凌意微愕。
“我是認真的,凌意。”厲醒川的背抬起一段距離,很鄭重地,很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你想要什麽,想做什麽,我盡我的全力。”
他的表情太過認真,以至於沒有人會去懷疑話的真假。凌意怔忡片刻,看見他眼中的自己。
自己是個普通人,這一點凌意一直都知道。可在厲醒川的瞳底,他好像染上一層薄薄的光,變得不再那麽普通了。就是這一點光,給了凌意勇氣,讓他對厲醒川說:“我想要你告訴我答案,我知道你已經想好了。”
好的壞的都可以。
厲醒川抱著他僵了一會兒,然後才說:“答案在我房間。”
從床上起來,其實兩個人都很緊張,但也都裝出一副平常的樣子。到了厲醒川的房間,他說,“在我桌上,本來打算明天再給你。”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說完又接著道,“我去洗個澡。”
凌意咬著唇點點頭,等浴室的門關緊,才鼓起勇氣慢慢走到桌邊。
以厲醒川的性格,如果想好了要明天給的東西,一定不會提前,但今天是個特例。
桌上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水,有一支鋼筆,一摞紙。桌邊還有一個紙簍,裡面全都是寫廢的紙團。
凌意拿起最上面的那頁紙,看見了一段話。厲醒川寫的,字很工整,墨跡很深:
我曾經擁有過一個人
他教會我愛,他定義何為勇氣
他是我乏味生活裡的點睛之筆
我沉溺過一年,直到他突然離開
我嘗試過逃避和遺忘
我以為他愛我勝過我愛他,我以為自己一定能忘了他,但我以為的只是我以為
那一年的每分每秒都刻在我的腦海裡,像紋身一樣,脫掉一層皮依然沒有洗掉
我的雙腳走遍邊陲疆域
我的眼睛看過無數的人和景
但五年過去我依然記得他,依然珍藏他的畫,他的笑,他叫我名字時的語氣
我開始無法想象沒有他的生活
我開始恐懼失去
我的雙臂並不為保護他而存在
但他有任何危險我總義無反顧,他的安全比我的命更重要
掙扎了這麽多年,我終於決定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
凌意,你願不願意重新跟我在一起?
作者有話說:
我看過《那個不為人知的故事》,也很喜歡楊昭寫給陳的那封信,結尾的信有受到它的影響,不過跟t大比我還差得太遠,連致敬都不夠格。
第56章 晚安輸給我愛你
走進浴室關上門,厲醒川才算是冷靜下來。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一點點回暖,關節正一點點恢復知覺,神經重新聽從自己控制。他甚至想抽煙了,那種劫後余生的感覺,令他想抽根煙抑製住強烈的心悸。
這一晚上心臟使用過度,一時在冰水裡一時在地獄裡,找回凌意的一瞬間才終於落回自己的胸腔。
酒店的設施算得上先進,不過浴室並不十分花哨,花灑下有一塊簡簡單單的黑色四方形大理石,將站立處抬高寸許,牆上的瓷磚也都是黑色,顯得很有質感。因為進來得急,厲醒川沒有拿衣服和拖鞋,只能光腳。
他把t恤脫下來,看見上面一圈白色鹽漬,是海水濕了又乾留下的印記。上次見這種印記,好像還是在高中的籃球場。
浴室乾濕分離,有一盞吸頂燈,月白色的光。
衣服褲子全被他扔在洗手台上。擰開花灑,熱水順流而下,淋在他頭頂跟背上,衝刷這一晚上的擔驚受怕。
在他站的位置,右手邊有一扇高高的窗戶,抬起手才能夠到。伸手一推,一輪圓月映入眼簾,高窗成了畫框。之前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只是簡簡單單地看見景、淋到熱水、踩到地板,人就會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這很少見。
當兵的時候這種需要感短暫出現過,那時是因為槍。一旦摸到槍,他就會有一種踏實的感覺,所以在野外過夜他頸後的位置永遠是留給槍的。
現在對槍的需要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別的一些東西。
他閉眼仰起頭,讓熱水淋過自己的臉。
在這種沉默的踏實裡,衛生間的門卻被人輕輕擰開。凌意的身影隔著霧、隔著玻璃的推拉門出現在鏡子前,看了這邊一眼就垂眼望向洗手池上的衣服。
厲醒川手一抬,嘩啦啦的水聲即刻停止。
“怎麽了?”
“沒怎麽。”凌意的聲音被包裹在熱騰騰的水蒸氣裡,“有件事想問問你。”
說完,人也慢慢走過去。
隔著一道蒙著水霧的門,兩人很模糊地看到彼此。
“什麽事。”
“也沒什麽。”凌意想了想,說,“就是咱們來這兒以前,我看到一條娛樂新聞。你和一個……一個女人在醫院,一起牽著小樹。她是誰,小樹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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