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意垂著頸,頭搖得很用力。
“對不起凌意,要不是因為救我,他們也不會針對你。我知道你以前是畫畫的,厲醒川都告訴我了,這件事我很抱歉。”
凌意仍舊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但是凌意,”模糊的視線裡多出一隻手,慢慢握住了他的手,“可能我的想法很自私,但是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希望你能救我。”
手心很暖,也有很多汗。
“這些話我早就想對你說了。當時要不是有你出手幫忙,也許我已經被他們折磨得自殺了,也許根本就熬不到出獄那一天。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他語氣有極輕微的顫抖,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但是……但是那件事以後我怕你瞧不起我,也怕給你惹麻煩,所以一直刻意跟你保持距離。”
望著略顯粗糙的手背,凌意開始變得怔忡。他見到那隻手微微收緊,聽到鍾傑問:“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救我嗎?”
許久許久,凌意沒有說話。
周圍的客人和服務生來來去去,窗外的晚霞在層雲後斂盡。這段安靜的時間很長,長到鍾傑以為他再也不會開口了,才聽見很輕的一句:“會。”
凌意的聲音低沉沙啞,頭也埋得很低。說完頓了一會兒,又慢慢抬頭看向他,“會。”
鍾傑眼底發潮:“嗯。”
凌意始終是那個凌意。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他卻用瘦削的身體堅持下來。
鍾傑說:“你看,這就是你,這才是你。”
他來這一趟,陰差陽錯幫凌意找回凌意。
凌意捂住臉哭了很長時間。
他的哭聲很釋懷,跟在祁醫生那兒的壓抑完全不同。他哭是因為當年不顧一切的出手相助終於被對方、被自己肯定,他哭是因為他真的救了一個人,同時至今不後悔,哪怕重來一次選擇也還是一樣。
有服務生來問是否需要幫忙,鍾傑擺擺手,說:“他只是太高興了。”
生病的人,有被照顧的特權。鍾傑陪著他,等他平複,就像當年陪著他釘扣子一樣。
星鬥拖著月拽著雲,繁華的夜景初現。
兩人沒有再聊什麽沉重的話題,而是邊吃東西邊敘舊。鍾傑以前沒有來過臨江,更沒光顧過旋轉餐廳,就從全透的玻璃牆面眺望出去,面容浸潤在霓虹燈的折光裡。回過頭,見凌意看著自己,便調侃道:“怎麽,沒見過土包子看夜景?”
凌意眼皮還腫著,嘴角卻抿著笑,“不是,我就是覺得你好像胖了。”
側面輪廓有雙下巴。
鍾傑笑不出來:“結婚以後都會發福,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凌意微窘:“我怎麽會知道。”
“你跟厲醒川,你們不是要結婚了嗎?他還給我看了你們的合照,就是你們在一艘船上拍的那張,他親你。”
凌意怔住,然後不由自主地低下頭,“那是他胡鬧。“
結果引來鍾傑的淡哂:“這有什麽的。人這一輩子不就這樣,找個知冷知熱的人搭夥過日子,是男是女沒多大分別。”
凌意輕輕地嗯了一聲。
吃完飯,他要去結帳,鍾傑搶著買單。兩人叫來服務生,對方卻說有人早就結過了,還拿走了停車券。
鍾傑對凌意了然一笑:“他做人真周到。”
不管怎麽樣,誇厲醒川總讓凌意心裡很受用。凌意取了一顆薄荷糖遞給鍾傑:“在臨江玩幾天?”
“就明天一天,兒子跟他媽兩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凌意點點頭:“那明天我陪你到處逛逛。”
坐電梯下到負二層,厲醒川的車停在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人就在車旁靠著。
看見他們,他直起背,踩滅手裡的煙。
他給鍾傑開車門,態度非常從容尊重,絲毫沒有因為對方坐過牢而另眼以待。鍾傑說了聲謝謝。
“送你回哪兒?”
“先送我去賓館吧,晚上我約了老鄉見面。”
凌意聽著他們的對話,系好安全帶以後扭回頭,忽然注意到厲醒川西褲右兜裡有個鼓起的東西,四四方方的。
那是什麽?
下一秒想起鍾傑說的那句“你們不是要結婚了嗎”,他心臟猛地一跳。
作者有話說:
第63章 看不夠
雖然有了期待,但凌意沒有作聲。
自從立春以後天氣已經回暖,這樣明朗的夜很適合開車四處轉轉。
賓館是厲醒川替鍾傑訂的,價格適中,位置就在市中心,去幾個主要的景點也都很方便。晚高峰的余溫猶在,市區的路上車依然不少,再加上紅綠燈多,這一路他們走走停停。
街燈從大敞的後窗照進車裡,鍾傑樸實的影子折在座椅上,看起來完全是個敦厚的老實人。他一直在拍照,可能想回去給老婆孩子也看看。走到一半的時候,視頻電話的鈴聲打破車內的寧靜。
鍾傑探頭看向中間的後視鏡,剛張開嘴,厲醒川已經從鏡中與他對視,“沒事,你接。”
他這才按下綠色鍵。
“喂——”
一張口就從普通話切換成方言,有些用詞比較晦澀,不過老婆兩個字還是很容易聽懂的。
厲醒川把車速放得更慢,在前後車輛的簇擁下隨波逐流。
獨自在家的老婆似乎是有什麽東西找不到了,打電話過來強迫老公回憶。鍾傑對著手機把他老婆支得團團轉,嘴裡反覆問:“……有沒有啊,有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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