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傭人跟著她望過去,叫了一聲夫人,段玉虹這才趿著拖鞋施施然下樓。她手裡仿佛在搓著什麽東西,走到近處邵寧燭終於看清,她是在細細地剝一個核桃。
“來了?”她把邵寧燭從頭打量到腳,眼神輕飄飄的,然後坐到方永祥身邊蹺起腿,腳尖松松地吊著一隻拖鞋,下巴腮一抬,指揮傭人去給她拿敲核桃的工具,“甄姐,給我拿個錘子來。”
“欸。”傭人應聲離開。
邵寧燭本來想稱呼她,可是驟然間無論如何想不起了,隻好乾巴巴地說:“姐,過年好。”
“你可別這麽叫我,我受不起。”段玉虹鼻根深處微微一嗤,接過小錘子隻管砸那個核桃,“別拘著啊,你們聊你們的,剛才我不在的時候不是聊得挺好的嗎?”
盡管早就作足心理準備,邵寧燭臉上的笑還是慢慢凍住了。方永祥低低地咳嗽了一陣,喝茶潤了口喉才說:“邵揚這次去印尼,有沒有在你面前說過什麽?”
“你是指……”
“有沒有什麽抱怨。”
邵寧燭把頭搖了搖:“這個倒沒有。工作上的事我不大懂,只是聽他說印尼那邊雨多蚊子多,住宿條件也不比家裡。”
方永祥哼了一聲:“他就是不夠踏實,需要出去歷練歷練。現在人人都覺得我偏心,把他派去國外把懷業留在家裡,我也懶得解釋。”
邵寧燭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只能點頭稱是。這樣枯燥無味的對話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她起身去了趟衛生間,可是不大會用那裡面的智能馬桶,不小心把褲子上淋了大片水。
白色褲子濕了以後非常明顯,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沒辦法,只能豁出臉去求助段玉虹。段玉虹一看她那個樣還以為她尿失禁,捏著鼻子叫她站遠一點。方永祥也覺得臉上無光,擺擺手讓段玉虹趕緊帶她到樓上換身乾淨衣服。
衣服倒是多得很,段玉虹隨手挑了件不要的扔給她,然後就讓她自己換好了再下來。房間裡有什麽邵寧燭也沒敢多看,只是見著珠寶首飾一大堆,梳妝台足有半面牆那麽寬。
稍作整理後再下樓來,客廳又多了一個人。段遠江從外面回來了,正挨著他姐吃著核桃仁。他眯起眼睛又把邵寧燭打量了一遍,隨後不屑地收回目光。
“姐,懷業呢?”
“跟朋友打高爾夫去了。”
“哪個朋友?”
“他就說了一嘴我哪記得住,無非就是以前交情好的那幾個。”
“活動活動也好,對他的病情有幫助。”
邵寧燭本來想就此告辭,可他們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她也找不到空隙張嘴,只能訕訕地坐在那兒。
方永祥卻忽然開口:“玉虹,打電話把懷業叫回來,就說今晚我有事情要宣布。”
段玉虹臉色微變,馬上問:“什麽事?”
“吃過飯再說。”
見他執意不肯明說,她隻好去一邊拿手機。邵寧燭趁機站起來:“你們還有事那我就不打擾了。”
“等等,”方永祥望著她,“不著急走,這件事跟你也有關系。”
她只能又慢慢坐回去。
幾個小時後方懷業風塵仆仆地趕回來,洗過澡換過衣服後才踱下樓。這時天已擦黑,餐廳的飯菜也準備好了,溫馨的燈光、高檔的桌椅跟各懷鬼胎的沉默搭配在一起,有種售樓處樣板間的虛假感。
眾人落座以後段玉虹問:“什麽事現在能說了吧。”
可方永祥還是那句:“先吃飯。”
所有人都食不知味,方懷業他們擔心發生什麽超出自己預想的事,邵寧燭卻因為今天是此生最後一次見面,見一眼少一眼,所以滿腹惆悵沉甸甸的。
終於捱到這頓飯的末尾,段玉虹緊著眉毛不耐煩地說:“到底什麽事,你還要藏到什麽時候。”
方永祥放下湯杓慢慢環顧了一圈,隨後才偏頭對身後的劉管家說:“去把我的新遺囑拿過來吧。”
“你要改遺囑?”
難怪,難怪今天會把邵寧燭叫過來,原來根本就不止過元宵節這麽簡單。
拿到新遺囑草草看了一眼,在場幾個人臉色就全變了。不僅段玉虹氣得面容鐵青,就連一向穩得住的方懷業都沉聲質問:“爸,你要給他10%的股份?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提前跟我商量?”
邵寧燭張口結舌地看著他們。
“姐夫這怎麽行呢?懷業剛回來幾天,正是需要穩定局面的時候,你突然改遺囑分股份不就是動搖軍心嗎?我說句不好聽的,等你百年之後方邵揚拿走這10%,要是在公司跟懷業對著乾怎麽辦?!”
三人全都站在對立面,方永祥靠著椅背坐著,面容沉靜地看著他們:“一共65%,我隻給邵揚10%,剩下55%全給你們你們還不滿意?”
只要握有55%的股份,董事長這個位置就是絕對不可能被撼動的。
“不是爸,這根本不是多跟少的問題,這是——”
“那是什麽問題。”
人人都以為方永祥老糊塗了,其實他頭腦清楚得很。這一年方邵揚的潛力他也看在眼裡,如果兩兄弟能夠齊心協力揚名立業,榮信重振輝煌只是時間問題。
方懷業正要爭辯,段玉虹直接把碗啪地一摔:“我不管你怎麽想的,這10%的股份你哪怕是給街上的乞丐也不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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