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邵揚既沒有打電話來道歉,也沒有發信息問他今晚回不回家吃晚飯,裝得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懦夫。
賀嶠眼底閃過一絲惱意,把手機驀地扔去一邊。
這樣詭異的風平浪靜一直維持到下午五六點。
周培元急匆匆進來的時候賀嶠正在收拾東西,以為他是來提醒自己出發時間的,就說:“我馬上好,你去開車吧。”
“先別忙了,你先接個電話。”周培元把自己的手機遞過來,表情嚴肅,“劉管家打來的,找你有急事,關於邵揚的。”
劉管家沒有賀嶠的電話號碼,有事只能找到周培元這裡。
賀嶠即刻接過來。
“小賀嗎?”劉管家顯得很著急,“邵揚出事了,你能不能現在回來一趟?”
自己都沒察覺的情況下,賀嶠脊背挺直,臉色微微一變:“怎麽了,他身體不舒服?”
難道是昨晚的藥有什麽後遺症?
“不是,是他、他闖禍了……”
到底年紀大了,再怎麽十萬火急劉管家說話還是慢似熬粥。賀嶠擰眉聽了半晌,終於聽懂來龍去脈。
昨晚的事居然被某家娛記拍到,不少視頻跟照片陸續見光,其中既有那個小姐上車的畫面,也有各種角度的車震視頻,甚至還配了條極其沒有下限的新聞標題:榮信少東夜媾辣女,當街車震酣戰不停!
榮信雖然今時不同往日,但在臨江仍舊是一棵招風的大樹,再加上方邵揚的身份本就撲朔迷離,所以這條新聞一經出現,立刻就成了全城談資。方永祥聽說以後勃然大怒,當即就將方邵揚叫進了自己房裡。
“方董一向是最講究體面規矩的,對邵揚要求也嚴。之前邵揚但凡行差踏錯一點都是一頓狠訓,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我真怕方董下手失了分寸。”劉管家滿心擔憂,“依我看你趕緊回來一趟,好歹替他求幾句情。”
掛了電話,賀嶠取來西服外套就往外走。周培元在後面追:“去哪兒啊!”
“回方家。”
“不去經分會了?”
“讓秦副總代我主持。”
一路疾馳回方家,還沒進大門賀嶠已經覺得氣氛不同尋常。
傍晚的別墅燈光大亮,樓下花園跟廚房卻連個人影都沒有。剛走上樓梯,隱約就有怒斥跟打罵傳來:“不肖子!你是想把你老子活活氣死?你哥哥這麽多年克己自重,怎麽到了你這兒就跟爛泥一樣!”
二樓的書房房門虛掩,外面垂手站著十來個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的表情興奮有的嘖嘖作聲,還時不時往裡面抻著脖子張望。
只有劉管家,一見到賀嶠就像是看見了救星,急急迎上來說:“可算回來了。”
“怎麽樣了。”賀嶠把公文包交給跟來的周培元,“邵揚還在裡面?”
“在,怎麽不在?方董正在氣頭上誰敢進去勸。”
“我去。”正要推門,劉管家攔住他:“等等。”
他側過眼。
劉管家面露難色:“剛才電話裡說得急,我忘了告訴你,夫人回來了。”
他口中的夫人是方永祥的妻子段玉虹,賀嶠見過,那是個陰鷙狠厲、佛口蛇心的人物。當初賀嶠之所以不願意跟方懷業結婚,也有她一部分原因。方懷業出事後聽說她傷心過度,幾個月來一直在國外散心,不知怎麽突然回來了。
“伯母在樓上?”
“不……”
話音未落,裡面就有人說:“外面是賀嶠?進來吧。”
推開門,一個略上了年紀的女人斜身坐在皮椅上,正是久未露面的段玉虹。她雖保養得宜但有些中年發福,何況又經歷喪子之痛,往日豐腴紅潤的臉頰上多了幾分陰鬱。
“伯母。”賀嶠走過去。
因為扭著身,段玉虹頸間擠出了幾條頸紋,下面的珍珠項鏈有小指那麽粗。書房分裡外兩間,裡間拐杖打在肉上的聲音清晰得如在耳邊,她卻守在外間,閑適悠然地喝著茶。
“坐吧。”她衝對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你方伯父動家法呢,咱娘倆犯不著去觸霉頭,不如坐這兒聊聊天,我也有好幾個月沒見你了。”
賀嶠沒有坐,目光移到裡間緊閉的門上,眼睛裡沒有什麽溫度,“伯父近來身體不好,不該動氣。”
“我也說呢,為這樣的兒子犯得上嗎?”段玉虹嘴角的笑容帶著一抹嘲弄,“可話又說回來,今天這事實在不能怪永祥生氣。那些髒眼睛的爛東西連我看了都臊得慌,何況永祥這樣愛面子的人?”
言畢她端過茶杯,往裡淬了口茶梗子。
賀嶠面不改色:“我去勸一勸。”
咣當,茶杯底磕到桌上。
“你當我沒勸過?老劉可以為我作證的呀。我也怕永祥把人給打壞了,所以豁出老命拚死攔著,結果你猜他怎麽說?”她鼻間哼了一聲,顯得極為蔑然,“他說:‘死馬當成活馬醫罷了。已經是死馬了,難道還怕打疼了?’我們婦道人家懂得什麽,他既然已經這麽說,當然只能撒開手不管了。”
裡間動靜仍舊大,可是只聽見方永祥動粗,聽不到方邵揚求饒。
賀嶠右手攥得極緊,表面卻紋絲不動。又靜了片刻,方才過去敲門。
“伯父,是我賀嶠,我想跟您解釋幾句。”
許久,裡面動靜總算是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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