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寂靜的房間忽然冒出這熟悉的嗓音,逼得他把臉藏得更深,試圖用這種方式抵擋那往耳朵裡鋸的痛苦。方邵揚穿過他的脖頸想抱他起來,一施力他卻像是斷了脊椎骨,頭無力地向後仰倒。
用力將人抱過來,只見他滿臉未乾的淚痕,眼皮無力地耷在下眼瞼上,曾經柔軟濕潤的嘴唇已經找不出一塊完好的地方,咬出的血漬乾透了枯在上面。
邵揚心裡怕極了,緊張地去握他的肩,可沒想到觸感竟然冰冷濕寒。
到底要流多少淚才能把衣服泅成這樣?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打我吧嶠哥,只要你能消氣怎麽樣都可以!”他握住賀嶠的手往自己臉上扇,賀嶠咬著牙,閉著眼睛不看他,掙扎間手腕被箍得通紅,時間長了更是痛得呼吸困難。
“嶠哥對不起,對不起……”邵揚半跪在地上,語無倫次地求他原諒,“我是一時糊塗,我怕你不愛我,我是太緊張你了所以才——”
驀地,賀嶠睜開殷紅雙眼,一張泫然的臉直直地對著他。
“到現在你還想騙我。我賀嶠究竟什麽地方對不起你,你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我、侮辱我?”最後幾個詞已經聲嘶力竭。
“我不是存心的,嶠哥你相信我,我只是……”方邵揚哽咽片刻,一字一頓地解釋道,“我只是騎虎難下。如果早告訴你你還會對我好嗎,還會喜歡我嗎?為了讓你留在我身邊我只能繼續瞞下去。”
“借口!”賀嶠高聲打斷,“你根本不是為了讓我留在你身邊,你是為了讓我幫你,為了讓我幫你爭家產,幫你拿到你想要的一切是不是?!”
“我——”
“你敢說不是?”
方邵揚神情黯淡,手足無措地抱著他的肩:“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麽你都聽不進去,沒關系,我可以等!我等你消氣,到時候從頭到尾解釋給你聽。”
“我不想聽。”
“嶠哥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是真的……”
“說了我不想聽!”
賀嶠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方邵揚蹌踉逃到旁邊,撲在桌上艱難地喘著粗氣。隔著晦暗灰頹的月光,方邵揚影影綽綽地站在原地,像是想過來把他抱在懷裡,可最後卻只是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確是真的喜歡你,我甚至……我甚至從來沒試過這麽喜歡一個人。”
喜歡,什麽是喜歡?
喜歡是非他不可,多少人站在一起也隻認定他,什麽男人女人,二十歲三十歲,那些條條框框通通不作數。
喜歡是處處為他著想,他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家人,他想要什麽闖破頭也要去爭、攀天梯也要去奪,不管逆境順境永遠跟他站在同一立場。
這是喜歡,這是賀嶠給過方邵揚,卻被他踩在腳下踐踏的喜歡。
越想,賀嶠越像是身在冰冷的湖水中,將要溺亡的窒息感跟刺骨的寒意同時襲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痛的。可他厭惡這樣的自己,厭惡這個全身弱點的自己,更厭惡這個喜歡方邵揚的自己。
下一刻他崩潰地掃掉桌面上所有東西,玻璃杯頃刻間劈裡啪啦摔碎,幾遝文件紙散落滿地。
方邵揚隻愣了一秒就衝過去抱開他,唯恐那些玻璃碎片傷到他的腳。賀嶠在他懷裡痛哭掙扎,脊椎支撐不住虛脫的身體,抬手想去打他,四肢卻脫力地向地上垂。
太疼了,心臟就像被一雙手陡然向兩邊撕扯,五官都疼得近乎扭曲。賀嶠用最後一點力氣揪著胸口急促地呼吸,黑暗裡糾纏的腳步踩著玻璃,跟極度壓抑的呼吸聲纏在一起,尖銳中帶著一種絕望,光是聽著就讓人肝腸寸斷。
“邵揚……我……”
聽見自己的名字方邵揚趕緊低下頭,集中所有注意力去分辨他說的每一個字,結果卻聽見他氣若遊絲的聲音:“我好疼啊……”
可以送我一些海星嗎?
第34章 我不離婚!
門外雪婷她們早遠遠地走開了,只剩周培元一個人還在外守著。
辦公區不讓抽煙,不過今天他破了這個例。聽見裡面傳來砸碎東西的聲音,他把煙一掐,衝進去直接給了方邵揚一拳:“滾。”
“還撐得住嗎?”
賀嶠緩慢地點了點頭:“沒事,就是胃有點不舒服。”
方邵揚從地上爬起來,玻璃渣把掌心劃出血了也只是偏頭輕微嘶了一聲,然後就又要過去扶賀嶠:“嶠哥你胃疼?我帶你去醫院吧我開車來的。”
“你小子少在這兒惺惺作態,但凡你有點良心他會搞成這樣?”
“培元。”賀嶠背過臉,“送我回自己家。”
“好。”
“嶠哥——”
“說了讓你滾。”周培元一肘把他擋開,滿臉寫著對他失望透頂,“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說完就攙扶著賀嶠快步離開。
方邵揚一直追到電梯口,死死扳著電梯的門不讓它合上:“嶠哥你聽我解釋好不好,我還有好多事沒跟你說,其實瑞士那次——嶠哥、嶠哥!你別就這樣判我死刑行嗎?”
關門的按扭被周培元按得都快爛了,賀嶠側目看向角落,直到門徹底合緊才把頭轉回來,看著門縫上的血跡出了很久的神。
方邵揚留在原地,絕望地看著眼前倒映出的自己,直到接到章維的電話才終於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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