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小兒子全身濕透,方永祥立馬把眉毛皺得很緊:“你一晚上跑到哪裡去了?看這一身弄得像什麽樣子。”
方邵揚轉過身,無動於衷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你們給我打電話了?等我吃飯了?”
“你這是在質問我嗎?”
他失望搖頭:“看來沒有。既然沒有,幹嘛關心我去了哪兒?”
不覺得假嗎。
方永祥正要發火,方懷業忽然淡淡一笑,從從容容地站起來:“邵揚,過來坐,我還沒有好好跟你打過招呼。”
方邵揚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兩兄弟當面站著,個頭一般高,長相也有幾分相近,都是那種剛毅深邃的臉型。只是方懷業眉眼之間藏著三分陰鬱,說話語速也慢,一般人摸不透他在想什麽。
“這一年多我不在,家裡和公司多虧你照應。聽爸媽說你進公司不久就成了副總,真不愧是我弟弟。當初你要是早點出現,我的擔子也不至於這麽重,是吧爸。”
方懷業回頭看著方永祥,似笑非笑的。
旁邊的段玉虹重重冷哼:“他怎麽能跟你比。你是什麽樣的學歷他是什麽樣的,你在基層磨煉了多久他又磨煉了多久,做生意可不是跟男人結婚,不是比誰更豁得出去,更不是你舔著臉撿漏就能成的,你得有天賦、有人脈。”
“玉虹,你少說兩句。”方永祥面子上掛不住。
“我哪一個字說錯了?”找回兒子等於有了靠山,她態度陡然硬朗起來,“永祥,當初你憑空變出個兒子來,我嘴上沒說什麽,可那不代表我心裡不疼啊。”
她攥著紙巾在胸口敲了敲,做出一副心痛無比的模樣,哽咽著聲音道:“從嫁給你到現在,你要做的哪一件事我不依著你?公公婆婆還在的時候我從來不跟你鬧,你要把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小子接回來我也不跟你吵,我犧牲這麽多還不都是為了你、為了榮信。現在好不容易兒子找回來了,難道還不許我抱怨兩句?”說著就拿紙巾揩淚。
旁邊的親兒子很配合地搭台子唱戲:“好了媽,哭多了可是要長皺紋的,皺紋多了當心爸出去找小老婆。”一句話又引得她破涕為笑,連一旁的幾個傭人都掌不住撲哧笑出聲音。
對他們來說全是玩笑,但對方邵揚,這些話字字誅心。他雙手緊攥成拳,牙根幾乎咬碎,半晌才掉轉身往樓上走。
沒有人留他,甚至沒人問一句他冷不冷。直到上了樓梯還聽見段玉虹的聲音:“你的房間和辦公室我都沒讓人碰過,放心兒子……”
回到房間,連外套都顧不上脫,他疲憊地躺到床上。
剛才在樓下他觀察了方懷業很久,發現大哥有很多跟爸爸極為相似的地方,不是說長相,是說動作神態。
他們看人會先把眉毛微微一挑,審視的神色非常明顯。他們拿水杯是用左手,站著的時候習慣單手叉著腰。他們說話有種發號施令的口吻,是長期身居高位留下的習慣。
比起自己,大哥的確是更像爸爸。
一直躺到身上的雨水都快幹了,他才茫茫然地掏出手機。打給老媽,剛第三聲就接通了,邵寧燭的聲音格外驚喜:“邵揚,下班了?”
“媽。”
“怎麽了乖兒子。”
他哽著聲道:“想你了。”
“想我了就跟小賀一起過來。我昨天在家包了兩百個餃子,下次等你們過來咱們一起吃。”
“好。”
可是答應了也實現不了了吧,嶠哥還會肯跟自己一起去見媽媽嗎?他那麽恨我,那麽厭惡我,恐怕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媽……”方邵揚無措地盯著漆黑的牆壁,“我惹嶠哥生氣了。”
邵寧燭一愣:“為的什麽事?”
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也沒臉解釋,他只能說:“都是我的錯。”
“那道過歉沒有?”
“嗯,好怕他不肯原諒我啊媽。”
“傻孩子,怎麽會。”她笑了笑,“一家人沒有隔夜仇,實在不行媽幫你求求情,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心裡陡然燃起一絲希望,方邵揚趕緊撐起來說:“也是,媽那你幫我求求情吧,就說……就說我知道錯了,保證以後再也不犯了,我還有些話想跟他說,讓他無論如何也要接一次電話。”
聽他這孩子般的口氣,邵寧燭娓娓笑道:“要不要再寫封保證書啊?”
“早寫過了,這招不管用。”
邵寧燭啼笑皆非,在電話那邊順手熬著一鍋高湯,攪了許久才很輕很輕地說:“以前你爸爸也給我寫過保證書,你們父子倆真是一個德性。”
“真的嗎?”
“這有什麽真的假的。”
那封保證書至今還在她的抽屜裡。
方邵揚鼻根一酸,拿袖子用力擦去淚:“所以我跟爸爸也有相像的地方。”
“當然,你是他兒子,怎麽會不像他?”
“既然我也像他,為什麽他不喜歡我。”
邵寧燭微愕:“誰說他不喜歡你?”
“爸爸不喜歡我,他隻喜歡大哥。”青筋縱橫的手臂分明是大人,流著熱淚的臉卻像個孩子,“不喜歡我為什麽要生我,不喜歡我為什麽要把我接回來?我也是爸爸的兒子,我到底哪裡比不上大哥?”
質問跟委屈隨眼淚一起往外流,不管怎麽忍耐也止不住。邵寧燭聽得心如刀絞,可也不敢多問什麽,只是在電話的另一頭默然地陪著,直到邵揚這邊主動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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