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緊牙關,狠下心推門走出去。
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悟空就拚著一口氣跟著跑出去,拖著長長的繩子在馬路上狂奔。
“悟空!”賀嶠他們急忙追上。
黑色背影走得極快,很快就穿過斑馬線消失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悟空邊叫邊跑,一路緊跟不放,紅燈亮起還在哈著氣往前追。
“停下!”
它完全處在司機的視覺死角,幾輛車根本沒有注意到,靠近人行道時仍然沒有明顯減速。賀嶠一顆心懸到嗓子眼,大聲喊:“小心車!”完全忘了它聽不懂。
一輛銀色麵包車從眼前疾馳而過,到跟前才慌忙按響喇叭!
賀嶠緊緊閉上眼。
幾秒鍾安靜過後,身邊卻出現松了口氣的聲音,“沒事,沒事賀嶠。”
睜眼一看,它被衝出來的黑色身影牢牢護在懷裡。
“大馬路上溜哪門子狗?!”司機探出頭來破口大罵,“再這樣小心連人一起撞死!”
悟空嚇壞了,縮在主人懷裡瑟瑟發抖,燒傷後留下的一大塊疤恰好被袖子擋住。
賀嶠他們在下一個綠燈跑過去,它已經被放到地上。賀嶠趕緊抱起它,仔仔細細檢查它身上有沒有哪兒傷到。
那個人拍拍上衣起身便走。
“欸,等等。”戎躍把他攔住,“你受傷了,傷口最好清理一下。”
胳膊卻被猛地拂開。
“我現在是很認真在跟你說話。”戎躍擎住他的肩,“沒看見自己手臂都流血了嗎?”
這次對方沒再客氣,狠力將他手腕握住:“少多管閑事。”
攻擊來得猝不及防,戎躍剛想回敬,身後傳來賀嶠的聲音——
“方邵揚,放開他。”
剛剛的混亂跟焦急過去之後,賀嶠的嗓音重新變得冷淡疏離,尤其在面對這個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帶著濃濃的戒備。
方邵揚松開手,腳釘在原地。
戎躍活動著手腕走回賀嶠身邊,低頭想替悟空檢查檢查,結果卻發現它兩隻水汪汪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方邵揚,尾巴抖啊抖的,喉嚨裡發出那種像撒嬌又像可憐的聲音。
一瞬間戎躍心理活動詭異的活潑,心想,原來成語“搖尾乞憐”是這個意思。
方邵揚垂首站立,手臂上擦破了大片皮,鮮血順著指縫滴到地磚上,但他卻面無表情地拉下袖子,把手腕嚴嚴實實地藏了起來。
賀嶠移開目光:“什麽時候回來的?”
方邵揚鞋底將血踩住,沒做聲。
賀嶠吸了口氣,沒再理他。戎躍有意給他們些私人空間,就說:“我去把車開過來,你抱著它不好走。”
“嗯。”
紅燈,綠燈,綠燈,紅燈。
剩他們兩個人。
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有路過的行人覺得他們奇怪,忍不住多看過來兩眼,又被方邵揚驍悍冷厲的表情嚇得退避三舍。
時間果真是治愈一切的良藥,賀嶠發現再見到這個人竟已沒什麽痛感。所以,一切真的過去了?這樣面對面地站著,看著身邊的車輛或快或慢地駛過,看著眼前的人靜止不動,不覺得滄海桑田,隻覺得似夢非真。
忽然,手指感到一點濕潤。低頭一看,原來是悟空在舔他,提醒他身上的手機在震。
他慢慢回神,拿出手機接起來。
“方總,嗯,我在外面。”
手機猝不及防被人奪去。
“誰,方懷業?”方邵揚徑直把電話掛了,異常警惕地盯著他,“你想跟他說什麽,讓他帶人來抓我?”
一陣燥熱的風吹過,賀嶠毛孔卻如同遭遇冰雪,瞬間全數收緊。剛想開口問:你覺得我是要出賣你?忽然又覺得沒這個必要,只是心寒至極而已。
“你還知道怕?”他看著方邵揚,語氣變得極其淡漠,“既然怕,不如繼續在國外當你的縮頭烏龜。”
言語是種極可怕的東西,能瞬間讓人變成對方最憎惡的那種人。比如此刻,賀嶠就是方邵揚最憎惡的那種,高高在上的人。
方邵揚手腕緊了緊。
賀嶠沒有理他,拿回手機後轉身撥回剛才的電話,“喂方總,不好意思我剛剛——”
話還沒說完手機就又被搶走,方邵揚像面對仇人一樣盯著他,眼神凶得要將他的臉燒出一個洞,“你明知道方懷業恨不得我死,就這麽迫不及待想看我出事?”
賀嶠深呼吸:“你以為我很在乎你的死活嗎。”
“你當然在乎。”
賀嶠抿緊唇。
“你跟方懷業一樣恨不得我死!”
賀嶠閉上眼,隔了好幾秒才慢慢睜開,眼底一片空洞的漠然:“像你這種人,恨不得你死難道不應該?你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連自己的爸爸跟大哥都能狠心放火傷害,眼裡根本沒有半點親情和良知。”
“那是他們欺人太甚!”方邵揚怒不可遏,啪一下摔碎了什麽東西,“他們逼得我媽自殺,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讓我見,不講親情的是他們不是我!”
“所以你認為自己沒有一點錯?”賀嶠嗓音雖抖,說出的每個字卻都充滿力量,狠狠叩擊在方邵揚心上,“永遠都是別人錯,你沒有錯。別人都罪大惡極,只有你是迫不得已,是不是?”
好得很,現在居然輪到他來質問自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