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眼幕布,方邵揚了然地笑了下,低頭摸摸自己的鼻子:“這也不能怪我吧,我的眼睛又不會穿牆透視,再說我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啊。”
又是床又是睡衣,這樣還不叫過分?
見他穿著自己的白t恤,非但不認錯還振振有詞,賀嶠緩和著語氣說:“你從小長在外面,不懂這些我不怪你。但你要知道公司不是玩的地方,像這樣累了就跑上來偷懶睡覺,明知我在開會還發消息閑聊,讓人看見像什麽樣子?”
不知是哪一句刺傷了方邵揚,他的臉馬上垮下來,冷聲問了句什麽。賀嶠沒聽清:“嗯?”
“你是不是覺得沒面子?”
“跟這個沒關系,公是公私是私,在公司——”
“知道了。”他陡然打斷,“那我下樓工作了賀總。”
說完轉身就走,真像是毫無留戀。
關門聲響的時候賀嶠微微一怔,看著房門默然出神。少頃周培元返回,進門第一句話就問:“邵揚怎麽氣衝衝地走了?”
是啊,為什麽。
樓下門店忙得熱火朝天,樓上辦公室在會議結束後漸漸沉寂,直到夜幕降臨。
吃過外賣後雪婷打了個哈欠,趴在桌上唉聲歎氣:“今晚看樣子又要加到很晚,最近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平攤下來時薪比在快餐店兼職還低。”
小玉挨著她,百無聊賴地撇了撇嘴:“還不是因為要等樓下那位一起下班。”
正打算去倒咖啡的賀嶠聽見她們的對話,在門後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出聲:“思婷,小玉,你們先回去吧。”
兩個小姑娘馬上自知失言:“不要緊的賀總,等您下班我們再走。”
“不用了。”他轉身拿衣服,“我也走,通知培元下樓開車吧。”
到了樓下,周培元一邊開車門,一邊還伸著脖子往他身後張望。
“不等邵揚了?”
賀嶠坐進去,有些疲憊地解開領帶:“不等了,回去吧。”
今晚陰雲密布,空氣裡有雨前淡淡的泥腥。周培元放心不下,把著方向盤轉過頭來:“要不然我還是給邵揚打個電話,這天眼看就要下雨了,也不知道他帶沒帶傘。”
賀嶠默許。
“奇了,他電話沒人接。”周培元想了想,轉而打給門店經理,“喂老秦,邵揚是不是在招呼客人啊……嗯?走了?什麽時候走的……不舒服,沒聽他說啊。”
眼一抬,周培元在後視鏡裡捕捉到一道關切的目光,賀嶠隨即移開眼。
“下午見他還好好的,我看是心病吧。”周培元問,“是不是投屏的事你說他了?”
賀嶠只是沉默。
“算了,我也懶得管你們。”周培元頭疼地放棄了,“邵揚這小子是有點黏人,可那也是因為他喜歡你崇拜你,你就別表現得太抗拒了。”
喜歡,崇拜。
這些字眼賀嶠覺得陌生,方邵揚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話。他只是好一陣壞一陣,近一陣遠一陣,似乎是喜歡你崇拜你,等你想要抓緊他時才發現根本抓不住。
年輕沒定性,他的心不知道在哪裡。
回到方家,幾個年紀不大的男傭人在樓下學自行車,劉管家拉了根水管澆花園裡的草地,微笑著跟賀嶠寒暄:“小賀今天回來得倒早。”
賀嶠微微頷首,停步朝樓上看去。
房間亮著燈。
“邵揚在樓上?”
“在,在董事長房裡。”劉管家說,“也不知誰惹了他,回來以後飯也不吃話也不說,連董事長都看出不對勁了。”
上樓以後,賀嶠在陽台上見到了方邵揚穿走的那件睡衣。他居然真的洗了,鋪平晾在架子上,下面的地磚積了一灘淺淺的水漬。
正站在那兒,背後突冒出一句:“嫌我洗得不乾淨?”
賀嶠愣了一下,轉身見方邵揚雙手插在褲袋中,面容冷淡地看著他,完全不像之前那樣親近。賀嶠心底沒來由的一澀,斂聲問:“怎麽不用烘乾機。”
“一件衣服而已,用什麽烘乾機。”他往桌上拋了樣東西,砸得叮咣一響。
是汽車鑰匙。
賀嶠問:“哪來的?”
“找爸爸借的。以後不坐你的車了,免得你說我公私不分。”
“我不是這個意思。”賀嶠聲帶發緊。
桌角停著個籃球,方邵揚抬腿踢了一腳:“那你是什麽意思。”
房裡頓時寂靜。
半晌,賀嶠越過他,下樓去廚房熱了兩菜一湯,然後用托盤親自端上樓,中途沒讓其他人經手。
“過來吃飯。”
米飯上特意灑了些熟芝麻,海鮮湯裡點了幾滴香油,都是邵揚的偏愛。賀嶠在做這些的時候其實也沒有多想,只是順手就做了,就像熟悉了邵揚這個人一樣,熟悉了邵揚的口味。
他把菜擺在桌上,轉身看向邵揚:“是不是需要我求你?”
聲音已經冷下來。
方邵揚僵了一陣,終於過去坐下。他吃得一言不發,吃完了自己把盤子端下去,沒再麻煩賀嶠。
這是他第一次在賀嶠面前表現出脾氣,而且是近乎無理取鬧的。賀嶠心裡隱約明白為什麽,但是依然不願意開誠布公去談,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向他示好,希望明天一切恢復如常。
晚上方邵揚主動睡在地上,關燈後翻身朝向窗外。閉上眼睛,賀嶠鬱鬱地吐出一口氣,心裡亂糟糟的堵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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