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太多了,我怕他一個人提不動。”賀嶠忽然脆弱起來,強撐著膝,“我去找他。”
平常十分鍾就能駛出的距離,今晚他整整開了半個小時。
路口一家24小時的便利店,整面玻璃牆面朝馬路,從收銀的視角看外面一覽無余。茫無頭緒的賀嶠決定進去碰運氣,隨便選了包煙結帳:“你好,有沒有見到一個男生從這裡經過,大概二十歲出頭,穿一件白襯衫。”
“這兒的人十個有九個都穿白襯衫。”答得漫不經心。
“他個子很高,長得很精神,還有……還有光著腳。”
聽到最後半句,找零的店員把抽屜一關,終於慢吞吞地抬起頭:“喔你說那個沒穿鞋的啊,早說不就完了嗎?”
“你見過他?”
“見過啊。進來要買拖鞋,結果都排到他了又說自己沒錢,嘁,那誰能賣給他。”
“他人呢?!”
“走了。”
“往哪裡走了?”
“沒注意,好像是那邊吧。”
賀嶠心急如焚地離開,店員在後面追著喊:“喂、喂你的零錢!”
“不要了。”
毛毛細雨中,前窗一片白霧濛濛,雨刷器很慢地打著晃。
從離開公司到現在已經兩個多小時,方家也催過不止一次,說方董跟夫人一直在樓下等著,臉色非常不好看,如果不是誠心回家吃飯就乾脆不要回了。
邵揚,你跑哪去了?
順著回家的方向,賀嶠又往前開了兩公裡。經過一個已經打烊的商場門口時,忽然在側門的門簷下見到蹲坐在台階上的身影。
“邵揚!”賀嶠打著傘跑過去。
方邵揚似乎沒想到會有人找來,抬起頭時表情非常愕然。
路燈離得很遠,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看見他臉上濕漉漉的,幾縷額發半塌下來,上身單薄的t恤露出小臂,下面襪子也脫掉了,赤腳踩在冰涼的雨水中。
賀嶠又急又氣,手裡的傘撐過去:“你傻嗎,淋雨好玩嗎?這裡到處都是咖啡廳便利店,怎麽不去找家店坐著?!”
“我……”
之前還凶得很的方邵揚忽然語塞。
他的怒氣仿佛被雨給澆滅了,臉偏到袖管上蹭了蹭水,然後才粗著嗓子憋屈地解釋:“我沒鞋穿,他們不讓我進。”
賀嶠哭笑不得:“那你就在這兒淋著?”
方邵揚低下頭默不作聲,右手卻開始慢慢地撫摸起什麽。
順著他的動作,賀嶠這才發現他懷裡抱著一隻小黃狗。很袖珍的一隻小土狗,鼻頭黑黑的像是窩窩頭烤糊了,小小一團縮在他脫下來的襯衫裡。
難怪只剩短袖。
“哪裡來的狗?”
“撿的。”
這些流浪貓狗大多不乾淨,虱子跟寄生蟲令人退避三舍。賀嶠緊了緊鼻根,剛想開口叫他放下狗跟自己走,就聽見方邵揚低聲說:“它也沒人要。”
賀嶠驀地怔了。
方邵揚起身,把它抱到他眼前:“剛才我從那條街走過來,誰都離我遠遠的,只有它一路跟著我。我想,它也沒人要我也沒人要,乾脆就收養它吧。名字我都取好了,叫悟空。”
小土狗大概是覺得冷,身體在襯衫裡瑟瑟發抖。尾巴很短一截,拚命搖起來就像水稻上面那截穗子,濕漉漉的眼睛討好地看著賀嶠。
賀嶠也看著它,兩人大眼瞪小眼。還沒想好怎麽勸邵揚放棄這個累贅,傘柄忽然被人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你遮吧,反正我都已經打濕了。”
褪去所有攻擊性之後,方邵揚的眼睛被那幾縷掉下來的濕發擋著,根本跟小土狗一模一樣。
站了一會兒,方家又打電話來催。
方邵揚問:“爸爸等著急了嗎?”
“嗯,回家吧。”
“那它呢?”
“你喜歡就留下。”賀嶠再度妥協。
等回到方家,自然免不了一頓臭罵。可方邵揚有他護著,段玉虹再厲害也沒能怎麽樣,最後飯也吃了狗也留下了。
上樓以後已經十點半,方邵揚半分鍾都沒歇,拎著悟空的後脖子就去了客房。
“嶠哥我去隔壁洗狗,你先洗澡吧!”
他總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賀嶠解開領帶,緊了一天的肩終於松弛下來,外套跟西褲脫在床上赤身進了浴室。
—
哼歌。
還是哼歌。
簡單地把悟空衝洗乾淨之後,方邵揚自己也洗了洗,然後下樓給它找了個紙箱子,墊好舊毛毯作為它臨時的窩,等明天一早再帶去驅蟲打疫苗和徹底清潔。
把箱子抬到房間角落,他蹲下,麵包掰碎了喂給它,又用自己的杯子裝了水讓它喝。
毛茸茸的腦袋整顆埋進掌心,悟空懵懵懂懂地吃著麵包屑。房間裡很安靜,窗外雨聲瀟瀟,浴室裡水聲嘩啦啦傳來。
好像還挺像個家的。
方邵揚撓撓後頸,然後戳戳悟空的腦袋頂:“兒子,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要乖一點。嶠哥不喜歡別人大呼小叫的,所以你最好把嘴巴閉緊,要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接著頭一歪,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懂了嗎?”
悟空頭也不抬,敷衍地汪了一聲。
“真乖。”
起身看到床上賀嶠脫下來的衣服,方邵揚過去想幫他掛起來,可拿到手裡之後卻頓了兩秒,然後低頭聞了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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