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周末他回臨江休整了一天,周日晚上又提著滿滿一箱換洗衣物啟程。上周秘書卓然跟著他累壞了,回程路上一直嘔吐不止,所以這次就留在臨江沒有跟他走。
很巧,賀嶠今天也出差。
因為買的是頭等艙的票,所以安檢通道不擠,隻排著稀稀落落的幾個人。
他看了眼表,八點整。如果不延誤,那落地是十一點,到酒店應該還不到零點,可以睡個好覺。
“在機場。”前面忽然傳來熟悉的嗓音。
他微微一怔。
“禮物收到了,你在那邊玩得怎麽樣……找你?我哪來的空,伯父那兒都沒時間去……”
方邵揚就在前面排著,中間隻隔三個人。因為身材高大,所以他總是格外顯眼,尤其今天還穿著一身深棕色的風衣。
“高血壓?”
賀嶠跟周圍所有人一樣,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方邵揚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擾民”,即刻背影匆匆地走開。
從後面看不到他的全臉,也再聽不到他在說什麽,只能看到他一手拉著箱子一手舉著手機,眉頭皺得很緊。
是王可彧吧?
想必是,換了別人他不會這麽著急。
“先生、先生。”背後有人拍了拍賀嶠的肩,“該往前走了。”
賀嶠這才回神,低聲說了句抱歉。
—
“您好先生,請問需要喝點什麽嗎?”
頭等艙的客人總是沒等起飛就有空乘過來服務。
“不用了,幫我拿條毛毯吧,謝謝。”賀嶠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還沒有人。
“好的。”
空乘儀態端莊地離開,不一會兒引著另一位客人走過來,“您好您的位置在這裡。”
視線的余光裡出現那身風衣。
“賀嶠?”方邵揚非常意外,“這麽巧,我們居然同一班飛機。”
而且座位還連著。
賀嶠後脊發緊,扭過頭,不得不抬起下頦:“是啊,真巧。”
自董事會一別他們也是許久不見了,除了偶爾在新聞裡聽到對方的消息,大多數時候都毫無交集。方邵揚做夢也沒想到今天能見到他,把登機箱放到行李架上,風衣還沒完全脫下就已經開始盯著他的臉看,眼底有很多藏不住的思念。
賀嶠不得不把臉側開。
“你去九安出差?”方邵揚盯著他柔和的下頜線。
“嗯,見個合作夥伴。”
“先生您的毛毯。”
不等他伸手方邵揚就主動接了過來,打開包裝袋後才遞過去:“去幾天?”
“一天。”
“後天回?”
“嗯。”
“那還好,我起碼待一周,不知道又要喝多少酒。”
賀嶠又淡淡地嗯了聲,始終看著窗外。方邵揚嘴角還抬著,順著他的目光也往外看,以為有什麽吸引人的東西,沒想到卻只有漆黑一片。
但玻璃上有賀嶠的倒影。他半闔著眼,唇前的窗上凝了一小片霧。
“你不舒服?”
賀嶠沒有回頭,也沒說話。
方邵揚終於察覺到了什麽,一開始的喜出望外漸漸淡了,無聲地坐回去,低頭擺弄自己的手機。
周圍的人紛紛落座,空乘開始講解安全知識,播放各種提醒。機艙的燈暗下來,等到飛上高空後聊天聲也小了。
因為不願再有什麽交流,所以賀嶠把毛毯蓋到腿上,靠著窗,閉著眼,只是始終沒有睡著而已。
他聽見空乘過來詢問他們是否要用餐,方邵揚嗓音壓低:“他在睡覺,一會兒我再叫你。”空乘應聲走開,很快卻被又低聲叫住:“麻煩你再拿條毯子來。”
須臾後,拆塑料包裝的聲音再度響起,只是比之前要輕微得多。賀嶠以為他是要自己用,隔了片刻,上身卻落下些許柔軟的重量。
之後就沒再有什麽動靜。
雖然一直閉著眼,但身邊坐著這樣一個人,連呼吸都是種極大的干擾。賀嶠能感覺到方邵揚靠近過,不止一次,具體多近不清楚,做了什麽也不曉得,或許根本也只是看了看他而已。
其實方邵揚的確什麽也沒有做。他只是看著賀嶠,觀察賀嶠濕潤的唇,垂順的、深色的睫毛,和被機艙內的暖氣吹得微紅的耳垂。都是男人,賀嶠的皮膚卻比他要細膩得多,臉上幾近透明的絨毛,身上淡淡的、幾不可聞的香氣,耳垂上針眼非常小的耳洞,沒有一點陰柔感但就是令人心猿意馬。
看著看著,忽然被涼水澆了一頭,因為他發現賀嶠是在裝睡。每次他一靠近,賀嶠的眼珠就會動一動,指關節也不自覺地微屈。
就這麽一個瞬間,他從那年蘇黎世開往薩嫩的火車中回到了現實。
等賀嶠再醒來,飛機已經快到九安了。方邵揚在用平板電腦看文件,屏幕的背光開得非常暗,幾乎暗到什麽都看不清。
前後左右都有光,不是睡眠燈就是閱讀燈,只有他們這兩個座位像小小的暗房,適合用來衝洗回憶裡的那些照片。
方邵揚抬手按鈴。空乘很快走過來,單膝蹲在他身旁問他需要什麽。他仍然專注在面前的電子屏,但手卻隔空往旁邊指了指,面無表情。
空乘立刻會意,端著職業微笑問賀嶠:“剛才點餐的時候您睡著了,所以沒有叫您,需不需要吃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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