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裡帶刺,一半是因為確實有恨,一半也是因為方永祥來得太晚。
“好好的說這種話幹什麽。”方永祥板起臉,“不吉利。”
“我說錯了?”他坐起來,“段玉虹都跟我說了,當初你根本沒想讓我媽把我留下,既然如此我死了你應該覺得解脫才對,還談什麽吉利不吉利?”
被他直言戳破,方永祥表情瞬間冷凝:“以前是以前,現在你是我兒子,我怎麽會不關心你?”
“我不需要什麽假惺惺的關心,看見你這副假仁假義的做派我都惡心。”
“方邵揚!”方永祥徹底被激怒了,轉身拿拐杖指著他的臉,“注意你的態度,我是你老子!”
不是不想拿出好態度,可不知道怎麽搞的,說著說著就有滿肚子難受跟委屈,沒辦法直接表達隻好換一種方式吼出來。方邵揚收住口,目光直直與他對峙,胸膛劇烈地一起一伏。
半晌,方永祥把拐杖放下來,無奈而又語重心長地道:“你大病初愈,起碼也應該注意注意自己的身體,不要總是一味地耍惡鬥狠,那樣對你的病情沒有任何好處。”
方邵揚心潮澎湃,攥緊拳頭才穩住呼吸:“死了就死了,反正大哥、段姨他們做夢都想我死,等我好了他們說不定還要繼續害我。”
“不會,這個你放心。”方永祥很篤定地接過話,“我狠狠地訓過玉虹了,她以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方邵揚微頓:“你見過她?我聽嶠哥說她失蹤了。”
方永祥臉一僵。
方邵揚霍地起立,刹那間隻覺得頭暈目眩,沒留神手臂把床頭櫃上那杯水給帶倒了,溫水嘩啦一下潑到地上跟床上。
“你把她藏起來了。”
方永祥避開他灼然的目光,拐杖另一頭掃開地上的紙杯:“我不把她藏起來這事怎麽收場?出事以後賀嶠沒找我商量就直接報了警,弄得我這兩天是焦頭爛額......”
難怪他今天才來醫院。
方邵揚喉嚨裡像是堵了口血,雙手死死扶著床邊的鐵皮櫃,臉上卻只是冷笑:“接著說。”
“說什麽......”方永祥心不在焉地低咳。
“說你來這看我的目的,說你想讓我放過她,讓我撤銷報案。”
方永祥微微一愣,說不出反駁的話。
方邵揚怒極反笑,表情已經失控:“不說?不說我就要跟她鬥到底,跟大哥鬥到底。他們對我和我媽做過什麽我要一樣樣還回去,我要他們也嘗嘗被人冤枉、被人下毒、被人開車往腿上撞是什麽滋味!”
方永祥擰眉:“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這就聽不下去了?”他咬牙切齒,“你最好別讓我找到她,否則我就讓你知道什麽叫後悔,我要讓你死了都沒老婆兒子送終,讓你們全家給我媽——”
“混帳!”
拐杖重重打在他肩膀上,直接將他打得失去平衡,身體順著床邊砸到地上,鐵架床響得驚心怵神。
“我今天來是和你商量的,你不願意大可以說不願意,這些混帳話說出來是要遭天譴的!看你這樣子,今天我是來錯了。你想對付你大哥他們,可以,連你老子我一起對付!”
“你以為我不敢?”
方邵揚迅速撐起來站直,身體像一堵高大的牆,與他面對面毫無懼色。方永祥反被他逼得踉蹌兩步,斜身跌坐在沙發上,整個人老態龍鍾。什麽叫歲月不饒人?這就是了。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只剩沉重壓抑的呼吸。方邵揚就那麽站在原地,半步不退。
不知過了多久,方永祥才艱難地直起身,無力地搖了搖頭。
“好吧,算我這個當老子的求你。我求你原諒玉虹這一次,讓她可以安度晚年。她已經病了,精神狀態出了問題,以後不會也沒有能力再犯同樣的錯誤。”
害他的人病了,那他呢?
方邵揚咬肌發硬,身體一陣冷一陣熱,太陽穴下的筋疼得像是被人活活抽了出來。
但知子莫若父。方永祥就那麽等著,一直等到雙膝酸疼,身體顫顫巍巍,馬上就要站不住的時候,才聽見方邵揚喉嚨微微震動:“你走吧,以後我跟你再也沒有任何關系。”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果可能的話,這條命他願意還給爸爸。給予他生命的人原諒了傷害他的人,那他還能說什麽,他沒有資格也沒有底牌討價還價。
他連看也不再看方永祥一眼。方永祥手腕戰栗,半晌,無聲無息地走了。
月光皎潔,人心卻暗無天日。
晚上十點賀嶠忙完了工作,開車來醫院看方邵揚。走到住院部樓下,抬起頭,卻見方邵揚那間病房熄著燈。
這麽早就睡了?
到了四樓,發現房門虛掩。
他輕輕推開。
屋裡很嗆,方邵揚逆著月光,趴在窗口抽煙。
第80章 愛是什麽
“方邵揚?”
賀嶠的聲音一出來,那道背影微不可察地動了動,但沒有立刻轉過來。
方邵揚低著頭,指間明明滅滅的火星。
回頭想想,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賀嶠面前抽煙。賀嶠看不見他的臉,但見他沉默,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差到極點。
“出什麽事了?”
走到他旁邊,賀嶠意外地發現他脖子附近有一大片淤青,而且中間那塊都已經紫了。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看怎麽回事,就聽到方邵揚又啞又低的聲音:“我不值得被人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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