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盛雲嵐的戲都講完了,顧蕭惟的小半杯咖啡還沒有喝完。
一旁的嚴鈞打趣道:“還是顧老師幸福,有洛老師照顧著。不像我,孤獨寂寞冷,連口熱水都沒人遞。”
話剛說完,嚴鈞的助理就來了,“嚴哥!給你晾的菊花茶!現在正好可以喝了!”
然後顧蕭惟和洛嶼齊刷刷地看著嚴鈞。
嚴鈞在他倆的目光下側過臉去,像沒事人一樣喝了幾口菊花茶。
前一場還是在這棟別墅裡,是陸屏楓夢遊。
後一場戲在青年公寓,據說今晚十點以後會有雷暴,與那場戲的場景相匹配。
在晚上的戲開始前,劇組給所有演職人員放飯。
今天的飯菜還是度假村準備的,畢竟這裡距離市區很遠,訂飯菜送來早就涼透了。
飯盒裡是三個菜,西紅柿雞蛋、苦瓜釀肉、炒雞丁。
顏色鮮豔,味道也可口,為了保護演員的嗓子,導演也特地囑咐了不要加辣椒。
兩人端著盒飯,坐到院子裡那張小圓桌上。
顧蕭惟的臉上還帶著陸屏楓的妝,沒有表情的時候就像冷硬的雕像,特別是為了渲染氣氛,劇組已經把不需要的燈光都關掉了。
庭院裡只有靠近別墅的一盞捕蟲燈還亮著,悠悠地照在顧蕭惟的身後,逆光之下他的面容泛起釉光,就好像……
“你這樣子好像血族。”洛嶼說。
顧蕭惟不以為意,只是用筷子戳了戳苦瓜,“你害怕了?”
“要是那些優雅高貴的血族都長你這個樣子,哦,我的主人,我願意成為你永遠的仆從,為你奉獻我的血液和生命。”洛嶼用舞台劇的語氣說。
“浮誇。”顧蕭惟嘴上這麽說,可明顯起了一絲笑意。
“但是你喜歡。”洛嶼靠近了他,然後用筷子把苦瓜釀外面的那層苦瓜皮給剝落下來,夾走了。
“你不愛吃苦瓜的。”顧蕭惟抬起眼來說。
“可是你比我更不愛吃苦瓜。”洛嶼看著對方,夾了幾塊番茄給對方,“來,我們交換一下,顧蕭惟小朋友。”
“今天,我演的好嗎?”顧蕭惟問。
“很好。”
雖然只有兩個字,但是洛嶼說的很認真。
“以前,我不是很理解為什麽陸屏楓一邊要引導溫煜馳看到那面牆,一邊又不想他發現。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顧蕭惟將洛嶼夾過來的番茄送進嘴裡,卻沒有說後半句話。
洛嶼卻知道他在想什麽,開口道:“因為他想要的不是救贖,而是理解。一萬個人相信他精神有問題但目前沒有殺人,以同情和憐憫的角度來相信他正在和內心的野獸鬥爭……不如那一個人認為他的心裡從來沒有野獸。”
“不只是這樣……”顧蕭惟看向洛嶼,以一種鄭重的卻又讓人心頭髮熱的目光看著他。
“什麽?”
“溫煜馳滿足了陸屏楓身為人類的一切幻想,證明了他仍舊擁有人類的感情。如果溫煜馳會因為那面魯米諾反應的牆面而對陸屏楓懷疑甚至退離,就是陸屏楓的幻想破滅的時候。他想要永遠擁有這樣美好的幻想,但又不想因為虛假的幻影而沉淪。”
看著顧蕭惟,洛嶼再一次想到了顧蕭惟所說的……他走進話劇院,虛構了一個幻想中的人物,然後拯救自己的故事。
“溫煜馳對於陸屏楓來說不是幻想。而這部電影演完了,我也會還在。”
“嗯。”顧蕭惟輕輕應了一聲,低下頭吃飯。
很乖巧的樣子,讓洛嶼沒有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
黑漆漆的夜空中已經看不到星光和月色了,雲層壓的很低,空氣變得沉悶,看來今晚是真的會下雨。
吃完了飯,顧蕭惟換了一身絲質的睡衣。
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家夥好像特別適合絲綢,那種垂感很自然地拉長他的身形,當他的頭髮被梳下來,半遮擋在眼前,神秘優雅卻又幽冷的感覺撲面而來。
岩哥正專心致志地給顧蕭惟補妝,用非常自然的手法加深了他的眼窩,面部輪廓變得更加立體,當調試燈光讓整個別墅暗下來的時候,顧蕭惟就像一縷冰冷的遊魂。
顧蕭惟抬起眼來看向洛嶼,洛嶼抱著胳膊站在導演身後,靠著牆。
明明站在陰影裡,他微微一笑,就有了光。
這場戲看起來很簡單,只需要陸屏楓拎著刀夢遊,但沒有任何人對戲,也就沒有了劇情、台詞以及對峙的張力。
外行看起來會覺得這出戲簡單,擺擺走路的姿態即可。
但洛嶼卻知道這一幕很重要,它必須要體現出夢遊帶來的滲透人心的恐慌與懷疑,否則警方因為夢遊而對陸屏楓精神狀態的諸多猜測甚至和案情掛鉤的推測就不成立了。
打板聲響起,整座別墅瞬間陷入死寂。
旁觀的演員,包括洛嶼、嚴鈞還有聶揚塵都貼著牆站著,控制著呼吸,努力讓自己隱形。
陸屏楓就站在客廳與樓梯的連接處,手裡拎著一把刀,刀上沾滿了深色的液體,半乾未乾。
他臉上的表情從容而平和,半閉著眼睛,並沒有低著頭,而是緩慢地向著畫室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很放松,而他握刀的姿勢和拎著畫筆的樣子一樣,沒有任何的殺戮。
液體滴落在他的腳邊,他沒有穿鞋。
明明人在這裡,卻像是一具沒有精神的空殼,被冥冥之中的某種力量操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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