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安靜地一動不動,保持著起伏的靜態,野性順著洛嶼的視線入侵他的大腦,像是一把拽住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
“如果你很喜歡為我整理衣領,衣帽間裡還有數十件襯衫,我可以一件一件穿給你。”顧蕭惟垂著眼,看著洛嶼的手指說。
“我就是好奇——那些助理每次整理衣領都在扯什麽?不都好好穿在脖子上嗎?”洛嶼一抬眼就對上顧蕭惟的視線,對方剛才還帶著冷漠氣場的眼睛裡已經泛起了笑意。
他在調侃他。
“行了,我體會過整理衣領的感覺了。你可以跪安了。”洛嶼用手背在對方的胸口上拍了一下。
本來還想佔佔這家夥的便宜,卻鬧得自己心虛了。
下場戲是顧蕭惟對聶揚塵,他將保溫杯遞回給了洛嶼,洛嶼晃了晃,擰開一看,咖啡被喝完了。
“你這是一口都沒剩下給我?”
“誰要你扯謊來著?”顧蕭惟瞥了他一眼。
“我扯什麽謊了?”
“聶揚塵真說過要把我拍死在沙灘上?”
顧蕭惟的聲音是冷的,目光卻微微向上挑起,帶著一絲戲謔。
洛嶼這才想起,顧蕭惟會看口型,之前就是看口型從他和謝裳的聊天裡猜到江雲斜對他擺的鴻門宴。
“他是沒說,但我確定他是這麽想的。”洛嶼面色不改地回答。
“哦,那就看看誰先拍死誰吧。”
顧蕭惟轉身而去。
洛嶼在心裡為聶揚塵點蠟,唉,誰要你先來招惹的我們呢?
接下來的這場戲是趙隊長離開別墅不久,大收藏家莊先生的助理秦臨再度拜訪陸屏楓,還是來談收藏的。
工作人員調整了別墅裡的光線,確定場次之後又是一聲“哢”響,所有演員再度沉入戲中。
秦臨帶著他職業化的微笑,走進了別墅的客廳,窗簾已經拉上,整個客廳裡就只剩下頭頂吊燈的冷光,就像是曾經打開的盒子忽然又關上了一樣。
不過,如果是潘多拉的魔盒,關上也未必是壞事。
此時的陸屏楓面容冷淡地坐在沙發上,雙臂展開搭在沙發的椅背上,微微向上仰著,似乎是看著吊燈出神,優雅的臂展和修長的雙腿讓所有看著這一幕的人感歎——陸屏楓存在本身就是藝術。
“如果你是來談那幅紅背蜘蛛的,可以離開了。”陸屏楓開口道。
他的聲音沁涼,在這棟空曠的別墅裡,像是揉碎了的冰在杯中碰撞。
秦臨不以為意地一笑,低下頭看了一眼玻璃茶幾上的點心塔,上面的點心排列整齊,很明顯根本沒有人動過。
看來陸屏楓一直等待著的那位客人並沒有來。
“我不是來談那幅紅背蜘蛛的。莊先生聽我提起了您前幾天臨摹了‘光明女神’的標本,他想收藏您的這幅作品。”
“它不是作品,只是對標本的臨摹。”陸屏楓回答。
“可是莊先生對它很有興趣。它和標本不同,因為您的技巧以及想要將它送給某個人的心意,賦予了這幅畫生命力。它是您眾多作品中,唯一描繪了生物的屍體主題卻並非死亡的畫。而且……您應該還是沒有辦法把這幅臨摹送給對方,就像這無人問津的點心塔。”
秦臨溫和地勸說陸屏楓。
陸屏楓終於直起了背脊,看向了他。
與秦臨的彬彬有禮不同的是陸屏楓此刻的目光裡透著一種壓迫感,仿佛明亮的空間正逐漸陷入黑暗,而他是一切的中心。
“既然莊先生都知道它是為另一個人而存在的,卻還是想要它——花大價格來收藏一樣在精神上永遠不會被他佔有的東西,這不符合莊先生的消費觀。除非……秦臨,你沒有告訴他這幅標本臨摹是要送給另一個人的。”
陸屏楓單手撐著膝蓋,略帶譏諷的笑容裡是令人難以抵擋的侵略性,像是要撕開所有虛偽的面紗,直抵真相。
秦臨的笑容很微妙地收起,“陸先生,物以稀為貴而已。這是您的第一幅標本臨摹,對所有收藏家而言都意義非凡。”
陸屏楓緩慢地搖了搖頭,“是你,喜歡看著美好事物被剝奪了精神的自由,軀殼被冰冷的釘子穿透了卻無法掙扎的樣子。這是被死亡定格的完美。而我的臨摹,證明了這種完美可以被複製。”
秦臨的指尖很輕微地勾了一下。
“陸先生,我只是一個收藏家的助理而已,我從來都左右不了自己的老板的決定。”
陸屏楓仍舊坐在原處,一成不變的姿態卻讓秦臨有一種被逼著倒退出這個空間的壓迫感。
這個男人就像一面優雅的,無論發生什麽都不為所動的鏡子,映照出他內心深處的陰影,如同死亡般如影隨形。
而秦臨一切的解釋和說辭,在陸屏楓的面前都是徒勞。
“如果我的那位朋友一直不肯收下它,它就只有一個結局——被毀掉。只有他能擁有它,莊先生不能,你也不能。”
說完,陸屏楓緩慢地前傾,拿走了桌上的茶杯,走入畫室。
秦臨被鎮壓的神經終於複蘇,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來。
這時候何叔來到茶幾前,把點心塔給收走了。
“哢——”
這一場戲結束,聶揚塵肩頭很輕地一顫,終於從秦臨這個角色中回過神來。
剛才顧蕭惟的氣場太有壓迫感了,無論是眼神還是台詞,都讓聶揚塵產生一種自己的價值被全盤推翻,被對方從這個世界驅逐,喪失自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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